于是秋恬这种明明伤口还在,却突然停止流血的样子在周书闻心里留下过极其深刻的印象。
哪怕是后面不小心,扯破伤口又开始流血,到一定的程度也会突然停止,周书闻给他换药,常常能看到每一次纱布浸湿的血块都是同样的大小。
回到几个小时前,那时周书闻正在给秋恬擦脸,用叠好的纸巾抵在他的鼻尖,幽蓝的血液会很快浸透薄薄的纸张。
突然停止的那一刻,秋恬的睫毛尖尖悬挂的泪珠正好滴下来,代替血液浸润纸巾,周书闻的视线由此移向了秋恬的眼睛。
他一辈子也形容不出这种细微的震撼,像是暴雨将至时浓青苍穹中破开的第一道裂口,你明知它是携带雷声的闪电,却总误以为从中能挣扎出和煦的日光。
仓促混乱的空间里,周书闻看了他很久很久。
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之际,闭上眼睛出现的也是那副画面。
周书闻掀开被子坐起来,主卧空间极大,陈设却少,他的屋子里除了那些常常被吐槽成智障的AI外,可以算得上清简至极。
卧室有个全景阳台,是跟客厅连在一起的,躺在床上就能俯瞰市中心的夜景,但此刻这些景色都被隔绝了起来,窗帘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随着周书闻的起身,房间四角的夜灯亮起,整间屋子一览无余,哪怕中间放着两米五的大床,也显得空空荡荡。
周书闻静静坐了一会儿,侧脸融化在暖橘调的光里,然后他下床,向门口走去。
卧室门被推开,周书闻脚步迈出房间,里头的灯没来得及映亮通往客厅的路就随之熄灭,偌大的屋子顷刻陷入黑暗。
等双眼适应黑暗后,周书闻向前走了几步,在客厅里看到了秋恬。
他正坐在沙发靠里的位置,接近阳台的地方,弯着腰,双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对面居民楼里几乎没有亮起的灯光,而市中心循环不尽的光影在很遥远的地方。
周书闻惊讶地发现,照亮客厅的居然是月光。
临近中秋,月亮将满未满,极其明亮地悬挂于夜空,仿佛将星星的光尽数吸噬到了自身,周遭群星黯然失色,灰嗒嗒的稀疏地吊着。
他极为罕见地愣神一瞬,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秋恬。
在周书闻心里,秋恬是那种一沾枕头就沉睡不醒的人,像小婴儿一样每天能睡十几个小时,一吃东西就犯困,或者什么都不做也能困。
是什么力量驱使他半夜惊醒的?
周书闻压下心中的诧异,缓缓向他走进,秋恬显然早就发现他了,从房门打开的那一刻秋恬就应该发现了他,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秋恬?”
周书闻轻轻唤了一声,大约过了两三秒,仿佛从深陷的思绪里逃了出来,秋恬动了动,抬起目光。
不知为何,周书闻心里一松。
他在秋恬对面的沙发凳上坐下,月光铺满他的脊背,“睡不着吗?”他问。
秋恬点头,须臾又摇了摇。
他是先睡着了,又突然醒过来的。
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很少见,醒来时出了一身汗,心脏跳得尤为剧烈,就好像他是被快要破开胸膛的心跳硬生生撞醒的。
那一瞬间秋恬全身酸痛得不像话,用尽力气才挣扎地坐起来,强烈的眩晕沿脊柱扎进大脑,头痛得几乎要吐出来。
秋恬再次感受了那种空耗——由躯壳最深处生发的,虚无的空耗。
他再也睡不着了,在客厅里坐了不知道多久,没等来睡意,却等来了周书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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