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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和煦,微风吹拂,溪水淙淙,树荫萋萋,连空气都透着一股轻盈的柔软。

顾采真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树叶间透落下的碎光在她脸颊上跳跃着,带着些许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灵动。

身着红衣的少年五官清俊明朗,此刻神态自若地侧过头,看向坐在一旁正吃着烘烤至金黄色面粉小条的少女。

他自认不如师傅那般有着面面俱到的细心,但顾采真几次发作之后的样子他也看到了,那种苦熬之后的虚弱,也是他决心不计较她对自己“无礼”之举的原因之一。

面对连紫玉仙子和师傅都无法化除的迷魂掌与巫毒,他甚至预想不了,如果身受重伤的是他自己,是不是扛得过去。

顾采真比他年纪小也比他修为低,一次是陷入幻象行为失常,一次是不顾自己的伤势从水中救他,他没那么恩将仇报是非不分,所以,何必与她计较呢。

而且,她还从来不提在发作时到底会受如何的折磨。即便花正骁没有说过,甚至万分嫌弃她心安理得享受师傅的各种照顾,但事实上,她在面对伤势时隐藏在沉默下的勇敢与坚韧,让他多少也心生赞赏——不愧是他师傅挑中的关门弟子,果然是条硬气的汉……妹子。

但他也如同季芹藻那般,看出自己这个师妹身上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喜欢硬撑。

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她。

一方面,她确实被迷魂掌与巫毒折磨得不轻,却又从不在此方面叫苦;另一方面,她又似乎明显比下山前表现得惫懒、散漫,仗着师傅的包容关爱,简直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她这……是不是搞错了重点啊?

因为捉摸不透,花正骁难免比以前多放了些关注在她身上。只不过,他自己并未发觉这点。

而此时,他对着顾采真看过来的这一眼,本是做好打算,如若她看起来情况着实不妙,那他才不管她是不是说没事,马上带她折返回晚来秋找师傅。

但也是这一眼,他见到少女安安静静地坐着,光影斑驳的容颜上既有显而易见的虚弱疲惫,却又闪烁着些许很难用言语描述的顽强生机,让他本来只是打算瞄一眼,判断一下她现在的情况,却在得出她暂且算是无碍后,没有能及时移开目光。

但顾采真看似放松地坐在他旁边,实则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感受到花正骁过于长时间的注视,她干脆冲他直接挑眉,眼神中透出一股疑惑。

花正骁忽然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心虚,视线倏地一下子收了回去。

顾采真也不管他奇奇怪怪的表现,反正上一世的花正骁直到被她弄上床,也没对男女之事开过窍,这会儿就算盯着她看,估计也是在打量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什么的,又不会有别的心思,她也懒得去猜。

手中的面粉条原是给小孩子磨牙用的,自然做得偏硬一些,顾采真又不是真想吃,“咔嚓咔嚓”咬了两小段在嘴里慢慢咀嚼着,也算意思一下。

花正骁收回视线后,心跳莫名乱了几下,又觉得自己作为师兄关心同门,有什么好慌张的,仿佛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什么似的,他再次看向顾采真,见后者明明说饿,却又只吃了两口不往下咽,不由皱眉,“别因为不甜,就不好好吃。”

顾采真闻言叼着还剩半根的磨牙棒朝他看来,更加想磨牙了。

不过,她面上还是一副沉静无辜的样子,咽下一口带着灵果自然甜香的面粉糊,再把剩下半根拿在手里,这才说道,“这个有点硬脆,要细嚼慢咽,而且,我不爱吃甜。”对师兄也十分尊敬的师妹,就应该这样有事说事,好好解释。

花正骁呵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前半句解释,但后半句让他忍不住反驳,“我看你挺喜欢吃师傅做的饭食的。”言下之意,就这,你还好意思说不爱吃甜?

顾采真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长辈赐,不敢辞。”

实际上,季芹藻确定她的确不爱吃甜后,除了最开始时那几回,如今给她吃的东西都只是淡甜的——虽然还是甜,起码没那么、那么、那么的甜了。

这些日子,她也算摸清楚了她这位好师傅的口味偏好,就一个字——甜。

她仔细回忆过前世,不管是她作为徒弟待在季芹藻身边,还是后来幻化成少年纠缠季芹藻,亦或者她成了魔尊把他带回真言宫困在冬去也,压根都没见季芹藻对甜食表现出一丝格外的兴趣。

即使如今得出季芹藻嗜甜的结论,她也花了几日才消化。

毕竟,这和她前世对他的印象实在相差甚远。

前后加起来,上一世他们也算纠缠了十余年,这种显而易见的特征,她怎么会没发现呢?说白了,只怕是季芹藻心思深沉,不想叫人发现他的“不完美”吧。毕竟瑶光生藻的形象一直不染凡尘,爱吃甜这种俗气的喜好,他这伪君子自然要掩藏与伪装。

而花正骁对他师傅的尊敬之情,显然蒙蔽了他的双眼,不过应该没能蒙蔽他的味觉——毕竟她在晚来秋用餐时,最喜欢的就是看他吃甜食吃到连连眨巴眼睛,一副有甜说不出的样子。

大概就是他这个大徒弟的盲目支持,让季芹藻真的以为,他们师徒三人中,只有她才是不喜欢吃甜的那个“异类”,所以每回他给自己和花正骁准备的食物,她只要闻一下空气里弥漫的气息,都能想象出有多甜了。

只不过,在饭桌上总是被甜到瞪她都无力的花正骁,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其实她的食物甜度是正常的啊……

她当然要替她师兄维护好这“只要师傅做的食物,都世上第一好吃”的拳拳之心——所以,她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戳穿两人食物甜度不一样的事实。

而且,看他全然不知情,还以为是和她“同甘共苦”,实则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吃掉那些甜兮兮食物的样子,还挺下饭的……

虽然花正骁也赞同“长辈赐,不敢辞”的论点,但他并不欲与少女就此展开什么讨论,只是微微抬颌示意她,“行了,好好吃。”

接着,他就看见少女重新咬起吃到一半的磨牙条。

偏硬的面粉小棒伴随着咬合的动作,将她形状姣好的唇瓣中央压出一道压痕,她慢条斯理地咬断,含住一小截再不疾不徐地咀嚼,两片唇瓣因此从苍白渐渐泛出些许绯色,这让花正骁莫名想起在破庙里,她毫无征兆朝他亲过来的样子。

当时他其实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彻底愣住了,之后更是又气又恼,也无心看她。但这会儿脑中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想到,她那日亲他的力气那么大,嘴唇被用力碾压碰触过,是不是也似这般苍白中透出些许绮色?

花正骁心底一突,面色也跟着一变,不知自己怎么会七拐八绕想起这样奇怪的事情,不由看顾采真更加不顺眼,“这东西再硬脆,小孩子乳牙软都磨得断,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吃得这么慢!”

顾采真的耐心告罄,她换了芯儿,又不是前世那个发自内心真的尊敬师兄的少女。当初花正骁被她囚禁占有了那么多年,即使重活一世,她在心态上对他也已经是不同的,加上方才强压下去的伤情隐约还有些影响她的心绪,令她没法做到完全冷静。

此刻听他这样说话,她想也没想直接反手将自己咬得剩下小半截的磨牙条往他口中塞去,一脸无辜,“真的不好嚼碎,不信你试试。”

花正骁额角青筋直跳,既想要呵斥她,又更想避开她这愚蠢的举动,于是一边偏头,一边抿起张开到一半的双唇。

顾采真伸出手后,也随即发现了自己这行为的不妥,暗骂了一声那无时无刻不在作祟的迷魂掌与巫毒,她心念急转,干脆五指微收,把那只有短短一小节的磨牙条转回掌心,但到底是中途变卦,她的尾指拢得慢了些,弯起的指节部位正好被花正骁打算抿紧的双唇含住了。

当少年干燥柔软的唇瓣衔住了少女小拇指节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呆住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年年岁岁与甜甜碎碎(今)

顾采真还好,这点小变故虽然事出突然,但对她来说,压根谈不上多大的事儿。所以她迅速地回过神来,即使举着手臂没有下一步动作,也还算得上是淡定地看向几乎完全僵住的红衣少年。

她当然一眼就判断出,对方并非有意——当然,就算不看,她也知道。

顾采真虽然状态依旧有点不太对,但先前她只是短暂了失神了一会儿——毕竟花正骁回头时神情虽有不耐,但语气里也有点关切与疑惑,她要是出神的时间过长,或者有其他什么举动,他自然不会是这般平淡的反应。

从站在溪水边开始回应花正骁的话起,她就已经从迷魂掌与巫毒的影响中脱离了七七八八。

不过,前世就算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她也能假装无事地硬扛过去,这辈子好歹已经着手在对症下药地调理,她应对起这种身体里病态又恶毒的燥热,只会更加游刃有余。加之,她的意志力也没那么薄弱,不会一点撩拨都经不得的。毕竟,眼前的对象,是她这辈子不打算再碰的一个人。

而且她也十分确定,这个“撩拨”者本身也压根没有撩拨她的意思。

所以,她可谓情绪稳定地看了一眼对方。

因为,他倒像是被冲击得不轻。

花正骁,她师兄,堪称正襟危坐地坐在一旁,像是灵魂已然出窍了似的,如沉水墨丸的一双深眸直直定在了她脸上,似是有点惊慌,又似乎只是怔楞,唯有浓密黑翘的睫毛,随着她看向他的目光,也轻轻眨动了一下,仿佛受惊的蝴蝶落在花瓣上暂时停飞,却又被劲风吹得忍不住扑动了下翅膀。

这让顾采真不禁想起前世在真言宫,他被逼被威胁后主动来亲吻她时,那颤抖低垂的长睫。同样的黑密,却像是穿过夜色飞向烈火的乌蛾,因为翅膀沾满了露水负重而飞,像是力竭得随时就要坠落。那时的他,身上充满矛盾,一方面像是根本不愿看她,可一方面又像是他自己较着劲,非得直对她的双眼,倒把自己又倔又脆弱的目光暴露得一干二净。

那眼中的恨与厌恶,鲜明得如同滴落在雪地中的血,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此时,这双清澈见底的星眸中干干净净的,犹如一汪初雪化作的池水,她朝里看过去,那池水便也就明明白白地将她映照出来,不带半点激烈又负面的情绪,唯有一轮骄阳,照得眸中生光。

连带着她的身影,都好像坐在了一片光明里。

顾采真在心里哂然一笑。

看吧,这个年纪的花正骁,对男女之情什么的果然毫无经验,拥有一颗品相完美的榆木脑袋,按照目前这种情况,他怎么能就这么傻傻地继续抿着嘴?也不怕被女孩指责一句“轻薄无礼”,又或者有那别样心思的,直接要他“负责”。

她顾采真上辈子是够疯癫够浪荡的,但那是因为她拥有至高无上的实力,别人当着她的面,压根不敢置喙。可实则,这世间的礼法对于寻常女子的约束很多,仿佛只要生而为女,就注定了从呱呱落地起,便活得无法潇洒也无法轻松。当然,这样严苛的礼法和对女子的不公,有时候也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一柄双刃剑——而花家的二公子,未来的九天仙尊之一,开阳正临仙君,可真是很耀眼也很值得出手的一个猎物呢。

只要能赖上他,就算没什么感情,也不用担心他会有旁的女人——花家儿郎向来只有一妻,绝无通房小妾外室情人。

也幸好,此人于男女情爱上一直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不然上辈子她还捡不着漏呢。

顾采真的思绪飘得有点远了,可心情居然吊诡地多了几分轻松愉快。

不过,毫无讹诈花正骁想法的她,当然也默认了他不可能主动松口。

只是,就在她伸平了指关节,准备自行抽回手指时,原本已经僵成一座石雕的少年,却又在同一时刻醒悟了过来。他显然对于她的莽撞举动造成的尴尬局面火冒三丈,立刻拧眉瞪她,张口就要呵斥:“你……”

只是,才说了一个字,他就再度了成石雕。

因为这个“你”字的发音,需要微张唇瓣,并且舌尖外推至牙齿之间——所以,虽然在回过神来之际,他就第一时间松开了抿住她手指节的双唇,但舌头却又因为说话,而不期然“舔”了顾采真的手指一下。

自己!舔了!顾采真!的!手指!

花正骁脑子里的念头,都是喀嘣喀嘣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冒的,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少女手指侧面的肌肤,因为指关节的弯曲而显得格外丝滑柔韧,微凉的体温碰上他微热的舌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舔一截冒着春雨出土的笋尖,尝到了些许特别的清新。

继而,他又控制不住地想到了自己与她两次“亲密接触”的感觉,竟鬼使神差地得出一个对比的结果:她的手指,没有她的嘴唇软。

当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花正骁的脑筋彻底转不动了。

从参差错落的树叶间落下的阳光,像是终于找对了角度,将衣袍上明媚的朱色折射到了少年的脸上——他的面颊染上了两片红云。

而他这小鱼儿吮饵似的触碰,吮得好像是顾采真的心尖,令得本就还处于迷魂掌与巫毒后续折磨中的她,血液顿时像是凝滞了一刻,继而爆发出激烈地近乎反噬的涌动!

她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又被她克制回了平稳微弱的状态。

她立刻收回了手。

花正骁继续一动不动。

试图将气氛拉回正常范围,顾采真咽下喉头的一股腥甜,换了只手拿了一根全新的磨牙小条塞到他的手中,绝口不提方才发生的种种意外,“师兄,这个真的不好嚼碎,不信你试试。”

花正骁像是一瞬间被她的话惊醒了似的,眼神慌乱地看了一眼她,又飞速撇开视线,同时手指下意识握紧,只听“咔嚓”一声,那根顾采真坚称很坚硬很难嚼的面粉小棒,被一下子捏成了碎渣渣。

顾采真:“……”

花正骁:“……”

第三百三十章是羞是恼(今)

花正骁沉默地摊开手掌,大半碎渣从他张开的指缝间掉落到地上,还有些许则随着一阵微风,被“咻”地吹没了。

他:“……”

感觉,好像还是很尴尬。

但是,又好像没有刚刚那么尴尬了。

暖阳下,软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光影轻轻摇晃,坐在树下草丛中的少年少女相顾无言,又不约而同地转开了视线。

顾采真的腮颊微微用力,下颌的肌肉轻轻绷着。她不动声色地压抑着上下排齿尖快要磕碰到一起的冲动——其实这种牙齿即将咯咯作响的冲动只是表象,她清楚地知道,在自己身体里蠢蠢欲动的,迫切渴望实现的,从本质上来说,是另一种“冲动”。

一种更原始,更暴戾,更不可以被发现,也更不可以去实现的,充斥着侵略性也叫嚣着欲望本能的“冲动”。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才更加要控制住自己,不能冲动。

不能,冲动。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手指神经质地蜷起,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刚刚被少年舌尖滑过的地方,那湿润的触感好像还残存在肌肤上,随即她默默地单手握成拳,禁止自己心猿意马。

不能冲动,她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如果没有花正骁刚刚“神来之笔”地舔了她手指一下,那些残余的伤势影响,原本正在逐渐被她完全压制,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找到了泄洪口的洪水浪涛,狂风大作,卷土重来,并且来势汹汹,大有要淹没和摧毁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说来也是可笑,她才自认为意志力不至于薄弱到经不起一丝撩拨,结果就因为对方的一点无心碰触而心旌摇曳。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无暇对花正骁捏碎磨牙小棒的事情做出更多反应,身体里的情潮一旦冒了头,就又开始频频作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目前没有陷入情欲幻觉,神智也还清楚。

只是,那让人躁动的热意,就像是本就易燃的干柴溅上了火星,又从指尖——被他舔过的地方——开始一点点席卷全身。

这可来得真不是时候,如果能忍着回到她的小院子,她进卧室把门窗一关,一个人怎么都能熬过去。

偏偏这一坐下,竟是没了起身的机会,而身边就是她不想碰的人,她只好暗自忍着,尽量不让对方察觉异样。

以花正骁的性格和他刚刚的态度,如果发现她的不对,很可能会带她回晚来秋。坐在这里,两人之间好歹隔着半臂的距离,若是回晚来秋的途中,他大概会扶着她,而到了晚来秋,又要和季芹藻独处,与这二人的近距离接触,对于可能发作的她来说,都不是好事。

后背渗出淋漓冷汗,渍进无法愈合的伤口,带来更加刺骨灼烫的疼痛,但又让她更加清醒了点。无处发泄的烦躁像是一把火,正以那伤口为起点,四处扩散,仿佛在一节一节地炙烤她的脊柱骨节,让她恨不得拿把刀,连皮带血地将身体里乱窜的燥热给生挖出来。为了掩饰牙齿不受控制的磕碰,以及喉头一股股上涌的血腥味,顾采真又拿了一根磨牙条,状若无事地继续嚼起来。

花正骁的脸还发着烫。他恼怒地看着导致这一系列尴尬的始作俑者,但因为刚刚发生的“失误”让他心有余悸,所以此刻倒也不敢轻易再开口了。

但他只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了少女神态间的不同寻常。

她虽然一直面色苍白,可此时粉腮却泛着些许病态而不太正常的嫣红。

她……脸红了?

花正骁一时联想到自己也温度居高不下的脸颊,瞬间顿悟:她这是……和他一样,害羞了?不对不对,不一样,她可能是害羞,但他绝对是被她气的!

对,他是怒火难遏所以上头了,啊不是,是上脸了,所以脸颊才这么烫!

花正骁一边这般自我安慰,一边觉得是自己的无意之举把顾采真弄害羞了,继而心里有些不自在。

他暗暗反思,其实方才的确是他的不是,虽说自己也是无心之失,但那动作的确过于轻薄无礼了,简直无可辩驳。要是师傅在这儿,肯定要责成他立刻给她赔不是。

可……怎么说那也是她先起的头啊,要不是她冒失地想喂他,而且还拿的是她自己吃到一半的磨牙小条,他不至于反应激烈,阴差阳错地抿住她的手指,继而……咳咳……

所以,他们就算扯平了吧,花正骁单方面在心里把这件事盖棺定论。

顾采真机械地咀嚼着,灵草与面粉的香气勉强盖住了她口中充斥的血腥味。她感觉到身侧的少年看了她好几眼,不止一次像是欲言又止。但他刚刚把她重新递过去的磨牙小条捏碎了,大概余怒未消。她此刻状态有些不对,为避免和他交谈时再起什么纷争,她干脆垂头看着自己眼前的草地,默默吃着东西,打算来个以不变应万变。

按照花正骁以前的性子,只怕会冷下脸直接让她站起来,把人送回去他就离开。可此时少女发红的脸颊,以及她的沉默,让他没来由地有点心软,想赶快要做点什么,好叫这件事快点翻篇。但从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的少年,苦恼地思考了一下,还是不知该如何打开局面。

他清了清嗓子,灵光一闪地觉得少女刚刚的行为就挺好,自己可以借鉴一下。所以,他朝她伸出手去,也假装方才一系列的尴尬事情都没有发生,尽量语气自然地道,“你再给我来一根。”

顾采真正垂眸看着草地,把大半心力都用在抗衡身体里有燎原之势的燥热上,视野中忽然闯进指节修长分明的一只手。而这手连接的腕部,不知何时又冒出了那条细细的红线,一端绕着花正骁的手腕,另一端则正顺着他的掌心纹路,朝她的方向轻轻移动而来。

她眼神一凝,立刻抬头朝花正骁看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红线绕呀绕(今)

花正骁被顾采真这毫无征兆地抬眸一眼,给看了个措手不及。

他本就觉得不自在,对上少女目光的瞬间,尚来不及分辨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自己的心倒是“噗通”一声骤然一跳,像是整颗心脏都弹起来脱离了本来的位置,重重撞在胸腔内侧,引得心口震颤,才又回了原位。

少年不禁咽了一口口水,耳根烫得厉害。他毕竟也是强装的淡定罢了,再开口时语气就显出几分色厉内荏来:“看我做什么,快再拿一根啊!”他端着师兄的谱儿,昂声催促了一句,再星眸一瞪,却这才看到,顾采真的眼眶微微发红,呼吸也似乎有点急促。

这、这……她不会是要哭了吧?!

花正骁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他从小不喜欢与女孩子打交道,就是因为在他为数不多与女孩相处的印象里,她们都是娇滴滴的,发生分歧的时候,你想跟她讲道理,她只跟你发脾气;而且,她们还很爱哭。虽然他家嫂子苏昭不是这样的女子,可那也是因为他兄长运气好,得妻如斯,至于大部分女孩子……

要说无垢城中,花正骁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露华峰,紫玉仙子郁紫兰门下女徒众多,有时候他替师傅去办事,还没走近就能听到一堆叽叽喳喳的声音,也经常遇到女孩们闹了矛盾吵吵闹闹哭哭啼啼,那真是能令他头大几圈。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觉得女子哭起来好看,还有人专门造出个词儿,赞美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在他看来,要是一场雨下得稀里哗啦,梨树枝头的花早就被浇秃噜了吧。

是以,他可没有容忍女孩子哭的习惯,更没有喜欢看女孩子哭的爱好。

幸好,在之前和师妹顾采真为数不多的日常接触里,他发现后者不光话不多,也从没哭过,某种程度上来讲,还是比较让人省心的。

可就是这么个不爱哭的姑娘,现在被自己惹得要哭了。难道他刚刚的行为和态度,是真的挺过分的了?他心里不禁犯嘀咕。

但是,这会儿,他忽然发现,原来顾采真眼圈红红的样子,还真有点……好看……不对!他在想什么?!

花正骁掩饰心虚一般,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其实心神一凛,一时不知是该反省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该反省自己方才是否对她太凶了。

再看向少女时,他心底甚至涌起了些许罪恶感,语气不由自主放软了一点,试图找个双方都能下得来的台阶,“那个……要不,我自己拿一根?”用的竟然是较为罕见的带着商量的口吻。

顾采真看着那原本已经快要触及她衣袂的红线,因为花正骁抬起了手,就跟随他的动作,被迫离她远了点。而后,它居然在空中轻轻弯曲着勾起来扭了扭,好似有点生气,又有点不甘心似的。

她在心里哂笑,自己到底是怎么解读出一条线的情绪的?

而且,还是一条只有她能看见的线。

身体里的燥意四处乱窜,血液好像在血管里沸腾,她合理推测自己可能又有些发烧了,因为连眼眶都有种湿润热烘的感觉,仿佛泪腺受不了身体里散发的热意,被蒸腾出了一些生理性的眼泪。

顾采真轻轻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身心疲倦,但这样的情况,她如果放弃压制,谁知道会不会就此陷入幻境之中,再被前世几乎永无止境的情欲回忆纠缠。

看着少女沾染上睫毛的湿润水意,花正骁的呼吸都放轻了。

可千万别哭啊……他头皮发麻地想。

顾采真心中则思忖着,在幻象的作用下,自己大概确实是吻过季芹藻……或者是被他亲了的……但他当时不肯承认,只说是为她渡气,硬生生解释成了事且从权,她当然不会就此揭破。可依着花正骁的脾气,如果她待会儿失去理智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咬牙暗自运法压制身体里的燥热,并把注意力尽量放在红线上了。之前,她就曾尝试总结过:

第一次看到花正骁身上出现红线,是在山下,她发作醒来后。

第一次看到季芹藻身上出现白线,是在晚来秋,她发作醒来后。

第一次看到池润身上出现黑线,是在晚来秋,但不是她发作醒来后。

对象不同,线的颜色不同,出现的地点不同,出现的时机也不同。

虽然其后她也见过它们几次,但更加找不出几者间的共通点。

只是,这些线似乎都有意要靠近她,接触她,虽然目的不明。

直到现在,红线又出现了,却也更加显得没有什么规律可循了。

她现在虽然处于迷魂掌和巫毒潜在发作的状态下,但神智尚且能够控制。相比为人细心的季芹藻与心窍通神的池润,花正骁年轻单纯,她不如借机仔细观察一下,能不能得到些别的线索,最好是能主动与红线接触一下,看看它的反应。

呵呵,看一根线的……反应?顾采真在心里稍稍感叹了一下,自己这都是在认真地思考什么奇葩的问题。可她总觉得,如果由她这边率先做出什么举动,红线肯定会有什么反应——很奇怪的直觉。

但她的身体不适,何况也不能行为奇怪地引起花正骁的警觉,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就听到他说要自己拿一根的这个提议,倒也正中她的下怀。

“嗯,好,师兄,你拿吧。”因为气息不稳,她的话都很简短,嗓子也带着微微的沙哑。

可听在花正骁耳中,就是他已经眼眶发红且双眸湿润的师妹,好像正努力克制着她的哭腔。

喂,你在晚来秋当着师傅的面拿甜酱坑我的本事呢?你那随便我怎么嫌弃都绝对要赖床的脸皮呢?你……你、你不要哭啊!花正骁看上去表情木木的,其实心里像一朵不按常理爆炸的烟花,炸得东一簇西一簇,不是七零八落,而是七十七零八十八落的程度了!

不行,我得镇定点。花正骁对自己说,要是她真哭了,这就更难收场了。

顾采真在树下盘腿而坐,那打开的荷叶纸包被她放在腿上,花正骁听她同意了,便强迫自己不要看她发红的眼圈,伸手去拿磨牙小条。

顾采真垂眸看着那根细细的红线,它带着点雀跃,比少年慢慢靠近的修长五指更早一步朝她伸来,看起来好像挺……兴高采烈?

顾采真无语了一瞬,为什么她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就能准确地说出这条红线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这红线打了个岔分散了注意力后,身体里的燥意都减少了几分。又或许是因为伤势本就只是隐隐发作的缘故吧,顾采真眉眼中闪过一丝疲倦,幸好被她压制下去了。

她缓缓吸了口气,只当自己是个瞎子,甚至为了待会儿能出其不意,刻意不朝红线的所在看去,而是抬头望向花正骁。

一贯沉默要强的少女,面上落着细碎的阳光,阴影处的肌肤越发白得柔软,红着眼圈也红着脸,无声地看着他。

花正骁伸手的动作一顿,心脏又不受控制地撞了一下胸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发生?!他差点就要去按住胸口——恍惚间感觉心好像要跳出来了一般!自己是挺不想看到她哭的,可也不至于心跳乱成这样吧?

嗯,难道是自己修为不够,遇事太慌张的缘由吗?花正骁想,要是换了师傅,就算是更加难解的局面,也肯定能很好地处理吧。

实际上,要是他能看见从自己手腕处向前飘浮的红线,也许就能看到它纠结万分地扭来扭去,最后在空中把自己拧成了一股麻花。

顾采真当然看得见,但她不知道这红线是个什么意思。

它不是很想触碰她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显得有点踌躇不前了?

就在花正骁快要捏起一根磨牙小条的瞬间,顾采真朝着那红线动了手!

“你?”花正骁疑惑地抬头,看着少女飞速捏起另一根磨牙小条。她的掌心擦过他的手背,像是蜻蜓无意间点了一下水面。

果然,她要是主动出击,那红线就后退了。顾采真看似冲着红线抓去,实则虚晃一枪,拿起了一根磨牙小条。

她若无其事地对少年说道,“师兄,这根比较好。”

花正骁看了一眼自己原本要拿的那一根,再看看少女递过来的这一根,两者相比而言不能说完全不同,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但鉴于二人之间弥漫着的奇怪尴尬,终于有要翻篇的迹象,他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欣然点头,抓紧机会继续缓和气氛,“嗯,确实这根比较好。”

顾采真:“……”她就随手拿的,都做好要被他呛声的准备了。花正骁这什么反应,他是吃错药了吗?

对着少年勉强一笑,她现在觉得不光是红线不正常,被红线绕住手腕的花正骁……也有点不正常。

她视线余光看向缩回少年手腕上匍匐扭动的红线,刚刚她作势要去抓它,它一下子弹飞回去,看起来惊慌极了,以至于在空中把它自己打了个结,此时正垂在花正骁的腕部,在吭哧吭哧地把自己重新理顺打开。

这一瞬间,顾采真完全摒弃了这线的出现会是出自她想象的可能。

因为,她绝不可能出现这么不正常的幻觉。

这根红线,真的好笨好别扭。

她充满嫌弃地想。

第三百三十二章骄阳照却乌云收(今)

花正骁吃这根由顾采真“真诚推荐”的磨牙小条时,她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坐着。

少年的家教礼仪非常好,即便是席地而坐,吃的又是硬脆的食物,但也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咀嚼的声音,仪态很是端正。

他脸上的热意褪了下去,唯有耳尖还残余一点微烫。错落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光影交叠下,他耳垂上的那一小块粉红也不是很明显。

顾采真佯装不知他时不时飘落在她脸上、但很快又移开的视线。

自她眼前闪过的,是前世自己无数次逼着他吃药的情形。

红衣青年永远抗拒厌恶的表情,自己钳住他下颚往他口中灌药,又或者掐住他的脖颈直接以口相渡……那些记忆对她这个重新活过来的灵魂而言,都是发生不久且真实存在的。可也许是隔了一世的缘故,似乎又真的有些遥远了。

顾采真淡淡地看了一眼五官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稚气的花正骁,两世的印象在这一刻重叠起来。这个年纪的他,是如此的朝气蓬勃,像是晌午的太阳,带着无所畏惧的勇气,将要走向更大更宽广的天空中央。

这么一想,那上一世的她大概就是天边飘来的一朵大大的乌云,完全遮蔽了开阳正临本该光芒万丈的人生。

不过,那也是他害她在先。

也罢,这一世,她下她的雨,他发他的光,他们各走各的路,各得各的善终。

落入细碎阳光的眸子轻轻眯了眯,少女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暗,那些记忆也仿佛被现世安稳的美好粉饰了太平,就此了无痕迹。

那些在上一世纠缠着她的愤恨与厌恶,随着生命的又一次重启,好像也没那么容易影响她的情绪了,顾采真感到丝丝疑惑,但也未曾想去深究。

被她强力压制下去的伤势,如同被沉重铁盖封进灶膛的火,火势从猛烈渐渐烧得孱弱,全程悄无声息。后背的一层冷汗被风一吹,贴着衣衫带出一波浅浅的寒意,却像是为她燥热的身体降了温,伤口的灼痛虽然依旧肆虐,但她稍微感到舒服了些。

又熬过去一次,她想。

至此,她浑身的警戒才略略放松。松弛下来的神经疲惫几近虚脱,但她又不想心神就此松散,便继续看着那红线——它从自己打的结里挣脱出来后,就锲而不舍地又朝她飘了过来。

这玩意儿……决心还挺坚定的……她想,无声地看着它。

红线中途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打量她会不会再主动出手,确定她像是没有这个意向后,就一头稳固地环住花正骁的腕部,另一头则绕过她的手腕,然后又利索地打道回府,在中途凭空一跃上下一拧,把自己重新打了个结,打完之后红线还自中间晃了晃,仿佛在确认这个结打得是否牢固。

顾采真:“……”

如今的红线,形同于一个镣铐的形状,两边呈圆形各“铐”着她和花正骁,中间绞紧了个结。

这条红线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她和花正骁绑在一起?

她明明能一眼看透它的一些“想法”,却又感觉自己猜不透它的目的。

顾采真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自己其实压根感觉不到重量与束缚感的手腕,直觉很不喜欢目前的状况。

虽然明知道花正骁对红线的存在一点感觉都没有,可她还是下意识朝他看去。

红线的那端因为绕着花正骁拿磨牙小条的那只手,所以她投去目光的方向,正好在他的脸部附近。可正因如此,在少年眼中看来,就是少女本来低着头,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他吃东西,似乎在等他的评价。

那还是带着湿润泛红的眼圈,像是在拷问花正骁的良心,他清了清嗓子,立刻发表意见,“确实,有点硬。”

还挺好吃的,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没好意思真的说出口。

毕竟是买给侄子锦儿的……他虽然吃都吃了,可要是说好吃的话,也太不像样子了。

“你吃得慢,也情有可原。”他想了想,又说道。

顾采真一怔,倒是没想到向来好胜心强得不可理喻,而且看起来又很爱面子的少年,居然干脆利落地改变了他自己的看法,还当着她的面承认了。

她眨了眨眼睛,简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花正骁说这句话的真实性,比红线的存在还让人感觉扑朔迷离,没有实感。

像是感觉到她的脑海中有关于它的想法,那红线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

她若无其事地扫了它一眼,忽然视线一凝,眼前一片模糊!

嘶——!一阵猛烈的头疼毫无征兆地袭来!

即使是坐着,顾采真的身形也明显晃了晃!

视野中忽然出现一片混乱的血红……她似乎是躺在地上,因为身下是真言宫的金铁石砖……她的手腕处鲜血淋漓……胸腔中传来更惨烈的痛……窒息感挟裹着她,身体里仿佛五脏俱焚……好像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是谁在哭,又是谁在笑?

这些是什么?是她上辈子临死前的场景吗?是她缺失的记忆吗?!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更加剧烈的头疼让她根本无法去看清那些浮光掠影,任何试图回忆的举动都好似一把锯刀切割着她的头颅。她心有不甘地大口呼吸,脸色刹那间苍白得可怕!

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修长的五指强行将她几乎要把自己掌心抠烂的手指分开,然后稳稳握住了她的手。

这样十指相扣的动作,前世她在花正骁身体里冲刺时曾经做过,她死死按住他试图攥紧的手掌,十指插入他的指缝间,畅快地掌控他的全身,感受他的虚弱与屈辱。

而此刻,花正骁的力道也是坚定的,却又注意着将力道控制在不会弄伤她的程度。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但他温暖干燥的手掌始终没有松开。

“顾采真!”他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红线颤抖着将它为自己打的结迅速解开,却又迟疑地继续绕住顾采真的手腕,只是弹射一般离开了她的肌肤,仿佛想碰她,却又不敢了。

那些凌乱冲击的记忆瞬间消弭殆尽,顾采真一时间没有发现手腕处红线的动向,只是呼吸沉重地抬起头与花正骁对视。

和缓的灵力通过相贴的掌心急速输入进她的体内,她名义上的师兄正关切地扶住她的肩膀,“顾采真,你怎么了?!”

顾采真眼中泛着一片血色,她知道情况不妙,因为迷魂掌与巫毒太会趁虚而入了,就在她头疼衰弱的一刹那,它们在她身体里的影响力陡然暴涨!

第三百三十三章一线(昔今,强制,剧情)

青年颤栗的指尖徒劳地抓紧身下的被单,口中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呜咽,“嗯唔……啊!”他一昂头,乌发自肩头与后背滑落,身上的汗水粘住了些许发丝,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乱七八糟。

花正骁陡然咬紧了红唇,怕泄露出更多关于脆弱、关于无法承受、关于无法面对的快感呻吟,“唔嗯……”

显然,这不是他第一回这样用尽力气地抓揉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东西,似乎因为受不住来自身后的顶撞冲击,柔软的丝质被单上早就被他抓得丝痕道道。上乘的精贵面料,按道理是需要被精心养护的,如今却被如此粗暴地对待,正如顾采真总是叫他“花儿”,口口声声调笑他是个吃不得苦头的公子哥儿,又总是狠狠摧折他,在他身上留下独属于她的烙印。

花正骁的膝盖上都是汗,摁得素白的床单上现出一个个浅浅的水渍印。那印子被逐个拓进了丝质面料凹陷下去的小坑里,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反应太激烈,还是因为后面顶插上来的力道太大,亦或者只是这床单太滑,弄得他越发跪不住了。

可只要他膝行几步往前试图逃离,身后之人的纤纤素手就会抓着他劲瘦的腰胯,把他直接拖拽回来。他沾满各种水渍液体的臀瓣挺翘着,狠狠撞上她的胯,而那油光水亮的粗大孽根则破开被肏得合不拢的后穴,毫不留情地直接深插到底。

试图恢复贴合的肠肉被一下捣开,那截窄而劲的瘦腰一刹那几乎完全塌了下去。

“嗯啊!”青年的脖颈后扬至极限的弧度,喉结凸起上下滑动,衬得那颈子像是随时能折断。随后,力竭的他无力地垂下头,一头乌发散落在床榻之上,眼睫上的泪花混杂着滑落的汗水,一并染湿了凌乱的发丝。

“呜呜……”喉管中的悲鸣很模糊,呜呜咽咽,他眨了眨湿润烘热的眼睛,却因为以头抵榻的姿势,得以看见自己胯下摇摇晃晃的男根。那不听话的东西挺直着,龟头出了一片淫靡的水液,像是直白昭告着,他的身体在这样的强迫中,获得了如何灭顶的快感。

“嗯啊!”随着顾采真的一个深插狠撞,他浑身哆嗦着,几乎要完全趴下去,男根却越发兴奋地跳动。

青年眼中闪过悲愤与羞耻,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只急促喘息着张口咬住了床单,试图掩盖自己发出的声音,掩盖住这种只属于弱者的无助——他更渴望能把一腔无能为力的欲望沉溺,也尽数堵回去。

但戳刺在身体里的凶器陡然换了斜下的角度,与此同时,一只素手从他的尾椎一路抚摸至他的后颈。和抽插完全不一样的轻柔力度,在此时是这样的违和又明显,她揉着他的脊柱骨珠,一节一节朝上摸。

被她摸过的地方,就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鞭子抽打过,背部自内蒸腾而出的热与那慢慢游移的凉,逼得他快要疯了。他的腰绷起,臀尖抖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把顾采真夹得更紧。

她轻轻“嘶——”了一声,被夹得爽麻极了。绞缠的肠肉早就习惯了粗暴的鞭挞,根本不以主人的意志为转移,坚定地裹着巨大滚烫的性器,一个劲儿地吸她。

顾采真摁住花正骁的后颈狠狠肏了十几下,把人顶得几乎要趴下去,才又五指反手一抓!

青年被揪住了头发,不得不昂首抬头,连下颌都被扯得再度仰起。

“呲啦!”紧咬的牙齿强行撕扯顺滑丝质的床单,发出一阵刺耳的裂帛声,他的薄唇因为布料的撕扯而越发红艳,等到床单终于扯破落下,他也被拽得上身昂起,而那口角处已是一片晶亮的唾液,徒增更多淫靡。

花正骁崩溃的尖叫再也无处可藏,被身后一记深入灵魂的捣戳给直接逼了出来,“啊啊啊啊啊!”

青年平坦劲瘦的腹部被顶得下凹,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这血肉铸成的凶器顶破了!

可与此同时,那男根却直直射出了一波乳白的精水,把本就凌乱不堪的床上弄得更加污浊淫秽。

花正骁厌恨羞愤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空白,极致的快感如同一场倾盆大雨,将一切情绪都冲刷殆尽。

前端射精时,他的后穴也疯了似地绞弄抽搐,肠肉痉挛似地疯狂按摩着肉茎,给顾采真带来无与伦比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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