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
“我生下来就知道所有事。”
宗朔点头,天地间有生而知之者。
“在阿纳肚子里的时候,我也隐约知道一些,我阿纳也打了一仗来着,很凶险呢,我们差点就死掉了。”
“阿纳?你母亲?”阿曈点头。宗朔终于渐渐开了口,“那你阿纳不嫌你调皮么。”
“哈?我还调皮,我弟弟比我还调皮,满山的跑,阿纳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他四条腿!所以经常被阿塔叼回来揍!”
少年说到弟弟挨揍,就有一些兴奋和幸灾乐祸,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那点老底都要被抖干净了。
阿曈说着自己在山中欢乐安然的生活,宗朔只静静的,静静的听着。
“山上好,下来干什么,人世凶险。”
“那,没办法啊,要出来找个媳妇,回去好生过一辈子的。”
阿曈边说边埋头给他解暗扣,这时宗朔却忽然转脸看他,乌黑的眸子越发深了。
“你回去吧,别再出来。”
阿曈一愣,正解扣子的手停下来,蹲在地上仰脸看着面目上犹自沾着血渍的宗朔。
“不行,找不到就不回去!”
宗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你会后悔。”
阿曈抿着嘴不说话,闷头解扣子,解到最后一个扣子,低头含混的说话,“你做什么赶我走。”
宗朔又仰面坐了回去,不言语。
阿曈已然解完甲,只等宗朔起身便能换下来,男人却不动了。于是阿曈有了点小心思,自以为鬼精精的探话,“那你把我的坠子还给我,我就走了。”
男人再没说话,也没动,阿曈伸着手指敲了敲他未脱的甲胄。宗朔才抬起一臂,任由少年把沉重的血铠从自己身上剥离。
阿曈见他不说话,便抱着铠甲出帐去洗了。昭城内有一条外城河流的支干流经城内,外城河流水位低时,城内基本没什么水流,可如今因为作战,营兵刚在河流上游开了坝,所以连带着城中的干枯支流也涨起水。
不少从战中归来的兵将都在河边洗甲,河水清澈的流进来,浅红的流出去。
阿曈抱着大将军的飞云甲,大伙都给他让出路,叫他去最上游清水处去洗,阿曈点头,恰巧看见一直跟在宗朔身边的萧冉也在上游洗甲,阿曈蹲在了他身边,看着他搓那双护指。
“咱们是输了还是赢了。”
萧冉转脸看因为抱着甲,而染了一身血的阿曈,“你不怕么。”
见少年摇头,萧冉才又说,“应该是赢了。”
“那,为什么宗朔不开心。”
“天生的,他爹也这样。”
“什么?”阿曈不太明白,就见萧冉边洗边说,“仁者之心,却要做杀伐之举。”
阿曈好像懂了,便不再问,低头用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洗濯着飞云甲。
流水浮波,金甲映光,少年的眼神清澈的像净潭,碎发落下来,贴着他轮廓柔和的面颊。
他轻轻柔柔的掬水淋着甲,像一朵天边干净的云,一阵林间清透的风,擦拭吹拂掉所有生死之间的不甘与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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