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倒霉嘴,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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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俩走后不久,枭军围城,粮食柴炭都紧缺了起来。京师人口众多,周遭郊野的树木都被砍光了,打柴需去很远的荒郊,所以居民大多用炭。围城之后,连炭也供应不足,大内皇宫、高官富户家都连连叫苦,普通百姓人家更是只能在寒冬里煎熬。
好在叔侄俩知道婆婆年迈不便,平素便勤于囤柴囤炭,临走前也给婆婆留下不少。二人走后,婆婆自己烧也够了,知道邻居姚娘子是个寡妇,年幼的儿子又被调去城头守卫,家里毫无照应,便也将自己家的炭分给了姚娘子一些,还常唤她来家里吃饭。
姚娘子也是苦命,她丈夫早亡,她带着儿子又不愿再嫁,靠微薄抚恤与替人做工才将儿子拉扯长大。好不容易熬到儿子长大可领军俸,又遇上枭贼围城。她儿子年轻力薄,守城没两日,便遭了一支流箭。尸体抬回营寨,她哭得差点断了气,当场便要自我了断,却被婆婆拦下,之后更是日日陪伴劝导她。
前几日的一天夜里,夜风吹开了院门,婆婆听声音误以为叔侄二人回来了,慌忙下床去迎,不慎跌下地去,摔断了腿脚,又磕破了头,是以在床边留下血迹。
婆婆躺在地上昏了过去,还好被褥搭落在她身上,炕又烧得热乎,熬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姚娘子来探望她,才慌忙将她救起,请了大夫来救治。
婆婆断了一条腿,断续地发着烧,连日昏睡,总也没个醒的时候。大夫说不准老婆子是好是歹,只能嘱咐姚娘子按时喂药、勤于翻身、多加照料,尽人事听天命。为了便于照顾她,姚娘子便将她接到了自己家中。
姚娘子家中贫苦,连炭也是靠婆婆资助,自然无钱支付医费。她因为急着给婆婆带被褥衣物,又要找到钱财来付医,便将婆婆家里翻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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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肆含着眼泪,跪在地上给姚娘子连连磕头。姚娘子直说受不起这大礼,也含着眼泪连连搀扶他。其实她的命也是靠婆婆续下的,若不是担心她死后这位盲了眼的邻家婆婆无人看顾,她早就随相公儿子而去了。
李肆连连谢她,摸出指挥使“借与”的钱财,都要塞进她手里。姚娘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吓得使劲往外推。
“李小哥,你听我说,”她含着眼泪推着钱道,“我照顾你婆婆,也不是没有私心。这么些年里,你婆婆一直劝我再嫁与你二叔。我知你二叔是个好人,但担心再有了弟妹,我大儿便要受委屈,一直未曾答应。现下我儿去了,我本也想随他去了,是你婆婆救我下来,劝我留下一条命,往后日子还长。我原想等你二叔回来,若他愿意,我便嫁入你家,可现在连他也……”
她哽咽起来,李肆一听她说二叔,原本便含着泪,也哽咽起来。
俩人一齐哽咽着抹眼泪,倒真似一家人似的。
姚娘子含泪道:“李小哥,我这般年纪,也不愿再嫁旁人了。你自小没有娘亲,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若你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干娘’,当我还有一个后人。我把婆婆当作我亲娘照料,待我老了,便仰赖你替我收尸……”
李肆呆了一呆。他自五岁记事起,浑浑噩噩,不知有娘。被啸哥拍醒之后,隐约记起了幼时娘所哼唱的曲子,却仍记不清她模糊面容……
他还能再有娘么?
他呆了片刻,往地上又一跪,磕头唤道:“干娘!”
姚娘子泪如泉涌,将他从地上扶起,直说着:“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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