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让他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爱让他意识到他和世界的联系,爱让他的身体和灵魂都不再轻飘飘的,爱让他有归属感。
他想做某人的狗,他想被捆绑,被束缚,被占据,被套上项圈,被锁进笼子,他对做人没有兴趣,他只想匍匐,被满足那些他认为可耻的幻想。
创造一个支配者,然后被他创作的支配者所驯服,在这个过程中他即是dominance又是submission,他控制支配者,他臣服于支配者。
“像我们这样的人嘛,只有拼命去爱才能活下去啦。”兆佳晴镜子前试穿着她的舞裙和鞋子,很天真很孩子气地噘了下嘴,对他讲,“但是学校什么的一点都不好玩呀,妈妈当年是为了追你爸爸才去上学的,唉,后来你爸爸死掉了,妈妈好难过的,宝宝可不要学妈妈,宝宝将来遇见那个很爱很爱的人,一定要盯住啦,要是没有他们,我们可怎么活呀……”
兆佳晴告诉他,只有不停地爱,不停地寻觅爱人,人生才不会显得太空虚。
她永远不是在恋爱,就是在恋爱的路上。她物色爱人的眼光一直很烂,越是与她灵魂相近的天才的越青睐,越是同世俗格格不入的疯子她越迷恋。
她爱过诗人,画家,植物学家,行为艺术家,地下电影人……也爱过传销骗子,投机分子,邪教头子……
她一生最爱的那个男人,是个高举着写满政治口号的大横幅,带头游行静坐的青年,1986年就读于X大中文系,1989年死在首都的广场上。
他死的那年,兆佳晴十七岁,从X大退了学,开始四处流浪。
她那时已经怀孕几个月了,但因为往日里性关系过于混乱,自己也不怎么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但她默认了是他,是她最爱的那个。
她在生下孩子后,和几个迷幻摇滚乐手搅在一起,稀里糊涂地群居了几年,他们穿得破破烂烂,他们在最脏最差的小酒馆里演出,她是吉他手兼鼓手,在每个不安宁的夜,不眠不休地唱着她自编自写的、关于爱与和平的歌。
她随意地挥霍着青春和灵感,把天才的光环从头顶摘下扔在地上踩。
她做什么都会轻而易举地成功,她便什么都不想做。她的生活无趣到了极点,除了爱,一无所有。
她和年轻英俊的机车手骑着机车狂飙乱撞,陪他在最陡峭的山路上飞驰;她邂逅囊中羞涩的地下电影人,同他拍下一系列大尺度的艳情片刻录成光碟售卖。
兆佳晴是漂亮的,引人堕落的,没有几个人抵挡得住她身上的魔力,而她炽热的爱,也同样没有几个人接得住。
再癫狂的人到最后也总会清醒过来,惶惶然地选择离开她,担心她那如岩浆般滚烫的爱会灼伤着自己。
可她依然天真地寻觅着爱,背着断了弦的破吉他,牵着兆平泽的小手,从南到北地流浪着,饥一顿饱一顿,兜里永远只有一张车票钱。
她要找到那个很爱很爱的人,然后像《小王子》里的狐狸一样,被她的爱人驯养。
兆平泽直到九岁才断奶。
兆佳晴有时像个思维混沌的疯子,她好像搞不懂兆平泽究竟有多大似的,她一边叫他‘宝宝’,给他喂奶,一边在他还牙牙学语的时候,就教给他中学的数理知识。
兆平泽没有上过小学,没有上过初中和高中,他和世界唯一的联系是兆佳晴,他们之间始终连接着一条无形的脐带。
脱离了母体的兆平泽并没有长成一个独立的人。他握着母亲的手,不安地审视这世界,像条毛茸茸的、刚学会走路的小狗。
在邂逅周生郝之前,他还没有和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同龄人说过话。
他搞不清楚生活有什么意义,一切看起来都很无聊。
他常常想勒死自己,或者像母亲一样,吸点据说是能够让人感到快乐的东西。
他很会打架,但打架很无聊。
他很会解题,但解题很无聊。
——像我们这样的人嘛,只有拼命去爱才能活下去啦。
他忽然懂那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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