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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清漓瞥开眼。

院子里树影交织,摇曳在窗纸上,仿佛看到了父亲当年停在外面的游廊上对她沉沉叮嘱:“蒙老侯爷信得过,咱们父女俩可要竭心尽力,回去后好好研究道方子,争取早日治好侯夫人的心疾。”

他们楚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哪里对不住裴家了?

泪湿了双眸,她咬住后槽牙,狠狠道:“是我勾引在先又如何?是我搅得你们裴家天翻地覆又如何?要怪便怪您的好儿孙们愿意喝我这口迷魂汤,受不住我的引诱!”

她转头盯着裴老夫人,冷笑着向她逼近:“可惜,无论是叔叔还是侄子,我试过了均觉无趣,你们裴家家风不正,在我眼里,你裴家的儿郎就算给我言府倒插门都不配,我根本就不稀罕!若祖母不想我今后继续碍您的眼,那不如好生劝劝裴凌,让他休了我,否则…”

她勾唇笑道:“否则,等祖母您百年后,孙媳定将您两位子孙勾得团团转,掌了你裴家的话语权,到时祖母在天之灵,可能安心?”

整个裴家被她侮辱个遍,她儿子孙子为了这个女人打得头破血流,这贱人却说根本不稀罕她裴家儿郎!不仅如此,还诅咒她早死!

裴老夫人此生都没遇见过敢如此与她说话的晚辈,就连苏氏发疯病那会儿也不敢在她面前撂如此狠话,她气得面色灰败,口舌僵硬,“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老夫人!老夫人啊!”

言清漓后退两步,避开了血,这时门被人一脚踢开,裴澈匆匆入内,裴老侯爷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呼哧带喘的青果。

青果着急,没等足半个时辰,言清漓前脚被带走,她后脚就跑去求援,好在没多久就碰上了刚回来的裴澈。

地上晕两个婆子,还有血,裴澈以为是她的,眼里再看不到别人,急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哪里伤了?”

言清漓挣开他的手,冷冷一笑:“小叔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娘。”

那头裴老侯爷已经大步到了裴老夫人跟前,裴老夫人的嬷嬷哭喊道:“老侯爷,老夫人要不行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离开裴家(29000珠)

裴澈猛然回头看去,就见裴老夫人倒在下人怀里,面无血色,嘴角蜿蜒着一道血迹。

再多怨怼,那也是生他养他的娘,没生嫌隙前,也是母慈子孝了近二十年,裴澈脸发白,一个箭步上前,扶过裴老夫人,轻轻摇晃∶"…娘?娘?"

他探了下裴老夫人的鼻息,很是微弱,正要命人去将大夫请来,下人就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太医来了。

裴老夫人之前就因苏凝霜故意吓她有鬼而病倒一回,这些日子心疾发得勤,昨日又受了许多刺激,裴家便请来了太医,太医瞧过后觉得不太好,索性就留在府中没走,这才能很快赶到。

太医在里头诊脉,裴老侯爷在外头大动肝火∶"说!这到底怎麽回事!"

"是少夫人!是少夫人将老夫人气坏的!"手受伤那婆子跪在裴老侯爷面前,哭哭啼啼地将言清漓顶撞裴老夫人的话捡些紧要的回了。

听到“裴家家风不正,裴家儿郎即便是去言府倒插门都不配,她根本就不稀罕”这句时,裴澈眼睫轻颤,裴老侯爷攥起拳来,目光刚愤恨地落在言清漓身上,里头太医就满头大汗出来了。

太医说大事不妙,裴老夫人这回是急火攻心,以至心脉闭塞,方才给含了千年老参,才没有立刻暴毙,可即便如此,也是强弩之末了,除非用当年楚太医那套秘传针法试试,否则便是华佗来了也回天乏力,最多这两日的事了。

太医都说不行了,那便是真不行了。

裴澈猛地抬起头,看向言清漓,却又微微握拳,慢慢移开了眼。

裴老侯爷踉跄后退半步,他大半生的心思都扑在重振武英侯府上,对后院不太上心,但与裴老夫人相濡以沫多年,也是有感情的,一听发妻死期将近,头便有些晕沉。

这时候,他注意到静立在一旁的言氏,眼前又出现微弱希望。

“言氏,你亦是医者,若你有法子救治你祖母,今日之事我便再不追究。”之前太医都说裴冲没救时,就是她将人救回来的。

言清漓无声笑了。

若楚家尚在,裴老夫人的心疾早就被调养好了,何至于拖拖拉拉这么多年?世事都逃不过因果,谁又能想到,而今能决定裴老夫人生死的,又是他们楚家人呢?

可她没有父亲的仁义,她做不到以德报怨,想当年裴家明知楚家将会大难临头,却冷眼旁观,见死不救。现如今轮到裴家人出事,她又为何要管?

当年裴老夫人心疾突犯,人都没气了,是她千辛万苦施救,从鬼门关将人救了回来。可以说,裴老夫人能多活这些年,还是她给的。

今日就算她将这老妇给气死了,也绝无任何自责不安,更无需为了这些害她满门的帮凶,去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不解看向裴老侯爷,道:“太医说了,祖母的病症,需用楚氏的针法,孙媳姓言,又哪里会呢?”

裴澈闭上眼。

一切都是裴家的报应。

裴老夫人这会儿人醒过来了,却是进气多出气少,太医说的话她亦能听到,知道自己快死了,老眼里淌出热泪,抬起眼皮,见自己小儿子裴澈缓步到她床前,双膝跪下,重重磕头。

“儿子不孝,儿子无能…儿子…”裴澈将头深埋在地,哽咽道:“…儿子救不了您,儿子没办法…”

她心中那么多的恨,他如何能求她出手?他根本开不了口,她亦不愿去做。

裴老夫人喘气儿都觉得心口疼,话更是说不出来,只能望着儿子哗哗流泪。

裴老侯爷沉着脸进来,坐到床边,问裴老夫人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裴老夫人忽然奋力睁开眼,紧攥住裴老侯爷的手,嗬哧嗬哧地说话。

裴老侯爷凑近,听她断断续续道:“…言氏…休,不准她…给我…戴孝…”

……

晌午时分,外头乌云密布,闷雷轰隆隆作响,裴凌被吵醒,蹙眉睁眼,缓缓起身。

头晕沉沉的,入眼望去,是陌生的房间,地上还摆着两个空酒坛,这才想起他昨夜被王甲与刘刚带客栈来了。

昨日他对她做了许多过分的事,他有些无颜面对她,心中又堵着一口气,想她那般狠心伤了他,若见他毫无消息彻夜未归,有没有可能会出于担心派人出来寻他?

这会儿酒醒了,他又觉得自己这想法愚蠢可笑。

那女人都如此狠心绝情了,又怎么可能会关心他?

净了脸漱了口,脑中的晕劲儿散去不少,王甲推门进来,裴凌扫了他一眼,问:“几时了?”

嘴再硬,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期待的。

王甲看破不说破:“午时快过了。”说着,用完好的那条手臂将食盒打开,拿出几碟小菜,劝道:“头儿,吃了东西就早些回去吧,你看,这天将是要有大雨,再晚给你拍路上了。”

裴凌哪有心情吃,将巾子一扔,踢开碍事的空酒坛:“那就明日再回。”

不回也好,回去了,她便又要与他提休妻之事。

王甲顶着张凶神恶煞的八卦脸凑上来,神秘兮兮问:“头儿,你是不是与夫人闹别扭了?”

见裴凌脸沉下去,王甲忙吞了口水:”猜的,我猜的!”又挠挠头道:“那个…你昨儿夜里大不敬,喊了你小叔名讳十九次,咬牙切齿的。”

裴凌蹙起眉,刚要问就凭这如何猜到,结果就听王甲又道:“喊夫人名字二百三十次,还喊什麽别走…骗我…哎呦我的娘!”

王甲狠狠挨了一脚,第二脚踹过来时,赶紧跳边上去了。

打趣归打趣,见裴凌那副丧模样,王甲就知猜对了。

能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不敢回去见媳妇,八成是做了什麽十恶不赦的事?王甲想了想,忽然瞪起眼珠子,倒吸一口气:“…头儿,你该不会是一言不合,动手打夫人了吧?”

裴凌刀子般的眼锋甩过去,王甲立刻扇了自己一嘴巴:“我错了,畜生才打女人,头儿你只是混账了点,又不是畜生。”

裴凌懒得理王甲,外头又是一阵闷雷响过,他莫名开始心慌,推窗看了看,明明是晌午,却黑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

才分开一夜他便开始想她,根本不敢去想,若与她彻底分开,今后将要如何度日。

一味躲避是懦夫行为,事情总归要解决,他逼着自己定下心,决定立刻回去见她。才转过身,刘刚便忽然推开门,气喘吁吁,神色焦急。

“头儿…快回去!”

刘刚与王甲昨夜从裴凌的梦话中揣测出小夫妻俩闹了别扭,以为他傲娇好面不肯低头,等着人言姑娘给台阶,偏今日快午时了,言姑娘那边也没动静,于是二人便商量,让刘刚去裴府悄悄走一趟,给言姑娘送个信儿,求求情,赏个台阶,结果,刘刚却得知了不得了的事。

“言姑娘将你祖母气到重病了,你祖父震怒,代你写了休书,言姑娘被…被休了…”

王甲塞进嘴里的馒头直接掉出来,刘刚还没说完,裴凌便已拔腿冲了出去,刘刚在后头大喊:“诶!人这会儿估计都走了!你别追错了方向!”

一阵阵闷雷仿佛打在了裴凌脑子里,他狂奔出去,连撞翻两个怕下雨正要收摊的商贩,又将一辆停在成衣铺门口的马车夺了,将车夫拽下来,掏出身上所有银票丢下,割断连着车厢的绳子,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宁朝鲜少有父代子休妻一说,但前朝是有这个先例的,通常是子亡后,寡居的媳妇不守妇德,或极端不孝,才会被公爹代写休书。

子孙在世,便被族中长辈越俎代庖休妻的实乃少之又少,这要传出去,绝不会好听。

不到万不得已,裴老侯爷也不想效仿前人,这么做的后果极有可能将言家得罪,可言氏竟直接将他发妻气死,又将裴家贬低至尘埃,如此大逆之举,想必圣上与言公知晓后,应也不会多加怪罪,何况圣上本就不愿看到裴家与言家走近。

言氏是个祸害,裴凌又不肯休,是以,裴老侯爷从裴老夫人房中出来后,直接就将言清漓叫到书房,提笔替裴凌给了她这份休书。

言清漓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竟会以这种方式回归自由,不过也好,休妻有三不,其中之一就是“与夫三年丧者不能出”,若拖拖拉拉等裴老夫人死了,三年内子孙是不得休妻的,那她岂不是还要给那老妇守孝三年?

裴老侯爷许是顾忌了些两家颜面,休书中只提了她忤逆不孝,并未提她与二叔有私。还称她的嫁妆会一分不少送回言府,让她趁裴凌不在,尽快走吧。

自知道裴家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后,裴家她是多一刻也不愿留,向裴老侯爷福身一礼后,便带着青果只收拾了重要之物,乘着马车离开了。

风光嫁进来,离开时却只有主仆二人,一辆马车,两只箱子,青果落差巨大,言清漓倒心静如水,没太多感触。

她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天仿佛被黑云压在了头顶上,胸口有些闷,明明自由了,明明重要物品都收拾走了,可却总觉得还有什么落在了裴家。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定睛看去,那枣色马儿额间一缕白毛,马背上的男子银衣若雪,面覆冷寒,刚好与她对视上了。

她微微一怔。

第二百六十三章放妻(4000+二合一含29500珠)

———青果忙解释∶"奴婢那会儿怕找不到世子爷与姑…与凌少爷,就寻了琥珀与我分头行动,她脚程快,让她回言府去知会小公爷…"

言清漓向外看去,言琛下了马,冷着脸将马交给了后面跟着来的琥珀,大步上了她的马车。

琥珀来不及细说,只道裴老夫人将小姐私下带走责罚,怕出事,请小公爷前往相助,言琛立刻放下手头事,匆匆赶来。

上车后见着两口红木大箱子,起先还没往她被休了去想,只以为她这是在裴家受了委屈,回娘家了。

他睨着木箱子,薄唇微启∶"裴家人责罚了你?"语气淡淡的,可压抑的怒火就连粗心大条的青果都察觉出来了。

这种有兄长给撑腰的感觉着实不错,言清漓笑了笑,继而又摇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掏出休书给了他。

看到"休书"二字,言琛眼里迸出寒意,立即掸开纸张,剑眉越蹙越紧,看完后整张脸已布满寒霜,转头吩咐车夫∶"调头!"

“等等!”言清漓忙拦住他问:“调头做什么?”

言琛都不知该说她什麽好,受了这般大的羞辱竟还若无其事。他指节震颤,捏着那份休书重重甩着:“目无尊长,逆德不孝…你可知得了这东西,被扣上这八个字后,你今后要面临什麽?”

言琛见她眨巴着眼,又心疼又恼火:“你会背着这八个字一辈子抬不起头,受千夫所指,人人唾弃,我这便去向裴家讨个说法!”

天子赐婚,哪能说弃就弃,除非是做出了不可饶恕之事,否则裴家怎敢轻易下休书。

昨日他才警告过裴家,今日他们便将他妹妹以“不孝”之名休了,他到要去问问,她到底做了何等不孝事,竟敢给她扣这样大的“罪名”。

“不必了哥哥。”

这一世,她又岂会为了名节声誉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活?不过是被人指点几句,有何大不了的?只要能达成所求,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被言琛撕毁,她小心拿回来,反还安慰起言琛:“却如休书所言,是我不孝,裴家老夫人罚我,我没有乖乖听罚,还出言顶撞,她被我气到心疾发作,熬不过这两日了。“

平平静静的几句话,既无自责,也无自耻,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言琛愕然愣住。

“休书是我自个求的,裴凌不肯写,裴老侯爷代孙休妻。”她卸下了时刻绷紧的弦,轻轻靠在言琛肩上,抱着他的手臂小小撒娇:“我回来不好吗?我不再是裴家的人了,带我回家吧,哥哥。”

将裴家老夫人给气死了?

原本她身上就被扣了不少“污名”,再加上活活气死婆家祖母这一条,她今后恐怕连府门都不必出了。

若真如此,确实是他们不占理,有些棘手,可也不能就此作罢,总得想法子压下去。还是得趁事情没传开,尽快去与裴府谈条件。

这些事由他去处理即可,言琛松开拳,抬手拥住她,轻轻拍着:“先送你回去。”

路面上已经开始出现小雨点了,青果怕雨水打进来,正要拉帘子关窗,却突然瞥见后头一道黑影策马追上来。

“是凌少爷!”

言清漓正闭目靠在言琛肩头,闻言猛地睁开眼。

裴凌认出前面那是裴家的马车,猛夹马腹上前,横在路中间将其逼停,之后急急跃下马,要去拉车门,言琛却先一步开门出来。

裴凌没想到言琛会在里头,怔了一瞬,立即越过他向车厢看,却连那人一片衣角都没看到,就被言琛推开。

他不想与言琛起争执,只道:“让开,她是我妻子。”不死心又要去拉车门,这回言琛直接给了他一掌,打得他连连退后好几步。

言琛下车,站在他面前:“她已不是你的妻子了。”

裴凌昨日就被裴澈拍了一掌,受了些内伤,今日又挨言琛这一下,胸腔裂痛,喉咙顿时涌上腥甜,他亦无暇与之计较,心急如焚,站起来越过言琛去抓车辕,言琛则半步不让,横臂将他震开,又一脚踹在他小腿后。

言琛下手不轻,裴凌单膝跪地,挣扎着站起来:“让我见她,我有话与她说!”

他盯着眼前的马车,叫里面人的名字,语气中带了恳求:“言清漓!清漓…让我见你…”

他踉跄着站起来,眼睛红着,朝马车走去:“那份休书不能作数,你把它给我…把它给我…”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珠在言琛银白色的衣袍上砸出点点水痕,听到“休书”二字,他压抑着的怒火也终于爆发出来,又是一脚,这回将裴凌踹到再爬不起来。

“你还来找她作甚?”

言琛走到裴凌面前,攥拳俯视他,冷道:“她被你祖母不喜时,你可耐心调和过?她被带走责罚时,你人又去了哪里?若非孤立无援,她又怎需要求助于我?人好好地交给你,却被你裴家百般刁难,如今一纸休书给了她,让她带着羞辱离开,你竟还有脸求她别走!”

天边骤闪,劈下一道闷雷,马儿受惊,雨势也急了,言琛扫他一眼,冷道:“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的男人,就别再妄想见她了。”

说罢,掸了掸袍角,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行起。

倾盆大雨,石板路眨眼间就积成了薄薄小河,雨水落下来绽开飞溅,裴凌浑身湿透,神色黯淡:“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喃喃着,见马车越驶越远,心宛如被人撕裂两半。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他急忙爬起来,飞奔追上去。

他一把攥住木轮,马车顿了顿,车夫没注意到后面,以为轮子卡在了板石缝里,挥鞭打马,轮毂将裴凌手指绞出血,他亦低吼着不撒手,就这般用蛮力生生拉停了马车。

言清漓等人在车上重重晃了晃。

车夫这才扭头看去,大惊失色,忙牵紧缰绳勒马。

裴凌胸膛起伏,紧闭着眼,哀求着:“别走…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车厢内,言清漓听到他说“对不起”时,心狠狠一紧。

雨水打进眼里,又变成滚烫流出来,裴凌不敢撒开手,就怕自己一松手后就再没有力气留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之过,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令你受了委屈,我不知祖父会如此,那封休书不作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你别走好不好…把休书给我好不好…”

言清漓颤抖着轻呼一口气,指甲深深扎进掌心,眼眶忍不住发酸。

这还是那个倔傲无比,从不肯向人低头的裴凌吗?

言琛看她一眼,心有些发沉。

路上奔跑躲雨的行人纷纷侧目向路中央冒雨攥着马车轮子的男子,觉得他很是怪异,雨水浇在地面哗啦啦得,离得远了也不知他在说什么。

裴凌知道她就在这扇车壁后面,与他只隔着一块木板,他额头轻抵在上面,恳求道:“…别走…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带你离开裴府,我再不做强迫你的事…求你了…把休书给我…”

他承认了,他爱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她将他吃得死死的,在她面前,他的骄傲与自尊一文不值。

言清漓咬着唇,泪盈于睫。

她从未想过裴凌可以对她包容至此,哪怕她背叛他,口口声声说不爱他…哪怕她一再挑战他的底线…

她到底哪里值得他如此喜欢?

抛开上辈子那些恩恩怨怨,抛开“裴”这个姓氏,她的所作所为,该说对不起的人应当是她才对。

一个光芒耀眼的少年不该为了她卑微如尘,她不是他的良人,更配不上他的赤诚之心。

马车门开了,裴凌抬头看去,见有人撑着油伞下了车,他顿生喜悦,可下一瞬,却见那油纸伞下之人是她的婢女。

青果见他失望的神色中又露出一丝丝希望,心生不忍,却也只能将东西交给他:“凌少爷,小姐让我将此物交给你。”

绢丝绣帕下包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玉镯,青果见他形容狼狈,想把伞一并给他,却见他看到那只镯子后怔怔发呆,只好将伞放在他身边,叮嘱了一句“快回去吧”,转身小跑回了马车上。

马车驶远,油纸伞被风吹走。

裴凌一动不动,站在大雨中死死盯着手里的玉镯。

——“咳,我娘的陪嫁,听说要给未来儿媳妇的,我闲来无事,便先给你送来了。”

求的赐婚后,他欣喜若狂,在她娘的遗物中找到了这只镯子,一刻也等不及,便趁夜潜入言府,将这镯子牢牢套在了她腕上,以为能套一辈子。

雨下得太大了,路人自顾不暇,无人看热闹,整条街上唯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立在雨中。

身旁匆匆经过一辆马车,可走出没多远就停在了路边。

柳锦瑶打开窗,掀了帘子急急向后看去,方才那匆匆一瞥,她认出了那站在雨中的男子是裴凌。

说也巧,裴凌先前夺来的马就是柳家的,柳家仆从牵了新马车后,刚好行至此。

柳锦瑶在路旁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有些担心,便命车夫过去送了把伞。

“小爷,我家小姐让小的把这伞给您。”

车夫指了指路旁的马车,柳锦瑶立刻撂下了一点帘子,脸微红,余光却从间隙里瞧见,他根本就没看过来,也没有接伞,低着头转身走了。

暴雨中,裴凌一路走回裴府,元忠急得不行,早等在前头了,就为了赶紧将裴老夫人与少夫人的事尽快告知他。

见主子脸色惨白,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先吓了一大跳,后又赶紧上前简短告知,也不知他听没听到,总之是毫无反应,直奔书房。

“拿笔墨纸砚来。”

裴凌的书房什么兵器都有,就是没有书和笔,元忠不知他突然要纸笔作甚,但听他嗓音哑得厉害,人也跟丢了魂儿似的,不敢多问,赶紧跑去拿东西。

铺好宣纸后,他也已换上干净的衣裳,裴凌执起笔,直勾勾看着那纸,却迟迟不落。

元忠刚想提醒他墨要凝了,就见他轻眨了下眼,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宣纸上。

裴凌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三个字——放妻书。

言清漓回到言府时,言国公不在府中,裴家大抵也都在忙着裴老夫人的病,还没人来向言府送信儿,是以言国公尚不知她被休一事,吴氏也只以为她与裴凌闹了别扭回府小住。

怕被言琛看出她对裴凌动了几分情,回府后,她立刻调整好心绪,若无其事地婉拒了吴氏见她丫鬟不够派来的下人,与青果两人整理着医书与瓶瓶罐罐,又派琥珀去馥容庄接玉竹回来,还难得与狸花猫清清玩了一会儿。

言琛非心急之人,见她逃避不说,他亦没问,等了这麽久,也不差这一日。

眼下最重要的是休妻之事,他正打算走一趟裴府,脚才跨出门,吴氏就带着婢女匆匆过来了。

“清漓,裴府来了个叫元忠的下人,送了这个过来。”

吴氏身后的婢女忙呈上一封书信,封贴上“放妻书”三个字令吴氏惊慌不已。

言清漓怔了怔,放下手中的药瓶,拿起信拆开。

字迹狂放,却又一笔笔落得整洁认真。

“清漓吾妻,结发之缘,本应恩深义重,携手白头,奈何夫食言薄性,淡情在先,反目生嫌,难归同心。”

“怜娘子遇人不淑,愿与相离,望娘子日后如花似锦,顺遂无虞,一别两宽,各自珍重。”

最后一句中的“自”,墨迹浅浅晕开,似是停留了许久,想来原本是想写“各生欢喜”的,最后却改成了各自珍重。

有裴凌亲笔的放妻书,裴老侯爷那份休书自然就作罢了。且这短短几句中,他称自己生厌在先,将和离之过揽在了自己身上,给了她最大的体面。

言清漓心情复雑,很难再装作若无其事,眼角微红,向吴氏淡淡一笑:“知道了,清漓会自己向父亲说明此事的。”

裴府不必走了,言琛对裴凌此人也稍有改观,却又因她对旁人动情而心头牵紧。

他坐下来,清冷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问道:“你喜欢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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