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天相接处那一片影影绰绰的岛屿,不禁心潮澎湃,只恨不能长翅飞过去了。
西门庆下到海边,向船民询问去往“蓬莱仙山”之法。一老者手拎酒壶,盘腿坐于船舷之上,见这英俊后生两脚趟在冰冷海水里、眼里满是殷殷期盼,不忍以实话伤他,便招呼他上得船来,点了泥炉叫他烤着,幽幽道:“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虽望之去人不远,却未曾有世人达到。每每船到跟前儿,眼看触手即到,风辄引之而去,终莫能至也。所谓‘可望而不可及’是也。”
西门庆心道,那是自然,若人人能至,仙境岂不成了集市?不过我天上有人看顾,与凡夫俗子不同。那老者见他一脸执迷,又叹了口气道:“再者,你来得不是时候。蓬莱仙山只在每年春夏、雨后起东风时,才向世间现形。要去,也得等跨过年了。”
西门庆闻言心中暗喜,春夏、雨后,不正是徐应悟从天而降的时节?看来此番是找对门儿了!
第156章 咱们在哪儿出的车祸
“无妨,四时运转,冬去自会春来。”西门庆搓手道,“我且在此等他一等。”
老者见他头戴缎子忠靖巾、一身夹棉锦袍,心道这是哪位官家子弟,又叫牛鼻子道士煽惑得求仙入迷了,听不进劝,便深深叹气,摇头捻须不语。西门庆打怀里掏出几角碎银,问老爹爹讨壶酒喝。两人遂烤火对酌,辛老汉将蓬莱一县三山五境的风貌传说尽数讲与他听。
晚来风急,老人家放了网、系了船,邀西门庆随他回渔村落脚。此后西门庆每日随辛老汉出海撒网捕鱼,转遍蓬莱诸岛,又打听来好些神州仙境、真人下凡的传说,日渐沉迷不可自拔。
一晃年关将至,西门庆使银子、择吉日,在望海崖上兴土动工,盖一间二层八角的亭阁,取名“迎仙阁”。又搜罗各样请降灵符,招来四方道士撰写青辞;后来干脆自己动笔,也不论甚么文体辞藻,净写些他惯常作弄徐应悟的詈词浪语。道士斋醮时,须将青辞大声唱颂出来以达天听,念到这些糟话,西门庆在旁笑得前仰后合、抱肚打滚。老道正色叫他庄重肃静,不可冒犯神明,他却道:“我家神明与旁的不同,他最爱叫我达达哩!”
道士们说,上仙于天庭之上,可照见人间万事万物,故而修行之人须得厉行慎独。西门庆却理解为,徐应悟无时无刻不在天上看着他,因此他行止坐卧都像对着一双无形的眼睛,一举一动无不思想徐应悟会作何反应,甚至自言自语同徐应悟对话。村里来送吃食的乡民们常见他冲着空里答应调笑,都道这人已疯癫了。
话休饶舌。如此光阴迅速,岁月如梭,西门庆已在这海边阁楼中“修行”半年有余。打从开了春,他便无心作甚法事,整日从天亮到天黑,望定海中仙山方位,擎等着蓬莱再现。
四月廿八这日,天降大雾,午后方才拨云见日,却又忽明忽暗,天空不甚清明。西门庆于崖边蒲团上打坐,不知为何心口突突不止,冥冥之中似有感知。果然,一阵幽风过后,海天相接处那几丛岛屿竟从眼前消失,海面上陡然立起一片层峦叠嶂的黑山。山间苍松翠柏清晰可见,又如走马灯般瞬息万变。不一会儿山峰上变幻出一座雕梁画栋的恢弘宫殿,四角飞檐的高楼之上,影影绰绰晃动着许多黑点儿,像极了人形。
西门庆一跃而起,双脚蹬地蹦跳着,张开双臂挥舞叫道:“徐应悟!徐应悟!我在这儿!你下来!徐应悟!徐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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