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任喻干脆讪讪一笑:“还行。您在哪呢,外采?”
邓微之用手拢了拢麦克风的位置,声音稍微清晰一些:“在西北采编。”
昨天刚到敦煌,拍摄一档文物修复主题的纪录片。大家都以为烂尾楼这个事,她挖不出新鲜的,所以跑去搞阳春白雪的艺术,让不少盯着她的同行和欢颜的人放下了心,却不知她其实还埋了任喻这条暗线。
西北任喻倒熟,一闭眼似乎还能看得见尘沙奔涌,雁阵高旋,凋败的画壁石窟里,他曾帮忙激光清洗,然后是灌浆和铆固。任喻啧了一声:“好地方,可以多待两天,面特别劲道。”
就是餐餐缺蔬菜。他当年在敦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给历史系的老师打下手,便秘了一个月。
“至少要三天吧。”邓微之说,“所以明天有个打造时代新城的主题酒会,我肯定去不了了,但我托了个关系,把你塞进去。”
又稍微压低些声音:“听说廖修明也会去。”
廖修明是双诚集团的一把手,而欢颜地产正是双诚集团投资控股,两家公司之间关系紧密,其中的门道隐秘幽深,难窥全貌。
任喻听懂了:“好,我去探一探。”
“注意安全。”廖氏树大根深不好惹,邓微之不无隐忧,“能打听一点是一点,打听不到就算了,当做是去玩的。”
邓微之与他,虽是雇主,但也是战友,更是长辈,她不想叫任喻为难,更不要他出危险。这个圈子水太深,新闻所追求的真实,必定会动别人的蛋糕,触他人的逆鳞。
她的膝盖上到现在还留有一道可怖的伤疤。
那是十二年前,她暗访美丽贷的幕后公司被发现,逃跑时被疾驰的车辆撞倒,留下不可逆的半月板损伤。
可只要命还在,身体上的伤害,又还算是小事,精神上的折磨更甚——家门被泼上红漆,女儿的安全受到威胁,丈夫带着女儿和她离婚。
她不怪丈夫,更不怨女儿,她理解每个人的决定,偏偏没有人可以理解她。
任喻默了默,最后挤出没心没肺的笑掩藏心底的那一点情绪:“您安心多吃几碗面,我这边您就放心吧。”
第二天租了一辆宝马,车是好车,浅踩一脚油门就要飞起来。任喻开着音响,一路杀到云顶大酒店门口,有服务生来开车门,帮助泊车。
任喻走下来,打量着内里的灯火辉煌,指腹在邀请函边缘上浅浅地割。他今天特意穿了一套深蓝色西装压场,翻驳领比较窄,嵌一枚圆形胸针,腰部被勾勒得极细。他很少穿这么正式,但其实他轮廓线条很漂亮,修身的衣服非常称他颀长的身形。
他敛住过分轻浮的笑意和眉眼,做出一副身价过亿的沉稳模样,走了进去。
没什么熟人是自然的,他装模作样拿了一杯香槟,在冷餐桌边立住,找自己想找的人。
五分钟后,廖修明一袭深灰色西装出现在门口,他一路往里走,带过凛冽的气场,不时有人迎上去搭话,他倒是也笑,谁也不得罪,但像任喻这样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他眉目里的敷衍。
任喻把能和廖修明说得上几句话的人都记下,等廖修明上台讲话的时候,他同那几位搭上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欢颜的老总张响张老板怎么没来?据说廖总经常带着他。”
有一个傅姓的男人转着无名指的婚戒,漫不经心地冷哼一声:“出了怡风那样的事,他还有脸来?”
另一人接:“也不是吧,我刚刚好像还看到他,往楼上去了。”
楼上并不是宴会厅,而是一个昏暗的露台。
任喻捏着酒杯,漠然地看着台上作为商界领袖发言的廖修明,掷地有声、指点江山,聚光灯打在他头顶,照亮他口中恢弘的商业蓝图。光鲜如斯,可任喻莫名嗅到了一丝腐烂发臭的滋味。
十分钟后,发言结束,廖修明下台,婉拒了二三邀请,径直往楼上而去。任喻在袖口洒上几滴红酒,随即放下酒杯,抬脚跟上。
他放轻步伐,每一步台阶都踏得很谨慎,楼梯的尽头,灯光晦暗,一张圆桌上堆叠着白色的桌布和餐巾,有巨大的绿植掩映着露台的推拉门。
或许是因为带得太急,门边留下一道极窄的缝隙,透过那里可以隐约窥视内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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