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天下既平,天子大悦, 巡幸京郊草场, 举秋狝之礼。是要借西域诸国使臣觐见,以狩猎之势治军列兵,彰显国威,震慑夷狄, 乃不忘战也。
羯鼓争催, 马蹄铮铮。
天子秋狝,示武于天下。筹备数月,精心拣选骏马俊犬, 良弓利刃俱备。
李曜身骑大宛进贡的红鬃天马,御用宝雕弓、金鈚箭皆由侍从共持在侧,排銮驾出城田猎。
国师空劫与天子并马而行, 与御驾只落一马头之距,身后引数千骑甲胄禁军护卫随驾。
军士排开围场, 周广二百余里。安营、出哨、布围、射猎一应俱全。更有从者成千上万,宗室贵亲,文武百官, 也有皇后嫔妃, 在军后远远随侍, 旌旗招展,浩浩荡荡。
姝妃洛朝露西域出生, 弓马娴熟,骑在与帝王同种的红鬃马上,衣衫烈烈,身段轻盈。一袭石榴色开衩胡裙配袴裤,头发盘成浓密的发髻,再着以一只曜目的金步摇固定。
灿如明霞,艳若灼桃。
佳人金鞭开道,所过之处,翩如惊燕蹋飞龙,收拢全场的目光焦点。
一旁的使臣们看得惊艳万般,连连振臂高呼。坐在帐篷里的后妃,一个个衣着光鲜,满头珠翠,此刻银牙咬碎。
“蛮女狐媚子,就会想法子勾引陛下。”
“陛下只开了一箭,她凭何能开三箭?”
“岂有此理,她不过一个妃子,如何能与陛下骑一色的御马?”
端坐正中的皇后抿了一口茶,淡淡扫视一圈,道:
“你也着一身红,她也一身红,为何陛下就不曾看你一眼?”
“前日姝妃生辰,陛下亲赐大宛国进贡的汗血宝马,她当场驯服为坐骑。你们几个又不会驯马,骑术也不精,今日艳羡又有何用?”
众妃自惭形秽,以为皇后在为姝妃说话,纷纷恭维她母仪天下,大度容人。
皇后低头饮茶,笑而不语。她眯起的眼尾远望林中红衣飒飒的女子,口脂猩红的唇角微微勾起。
丛林中,洛朝露难得出宫骑马,心情大畅。仿佛回到了幼时在乌兹,天山脚下,天高云淡。在广阔无垠,碧绿如洗的草原上,她骑着雪云驹和父王三哥一道游猎。
忆及前尘,如梦似幻,她在马上恍惚了一瞬,忽然看到林中窜出一只毛色灰白发亮的野兽。
“有狼!”跟着她一路猎物收获颇丰的侍从们惊喜道。
“不是狼,是野猞猁。”朝露一眼认出,这是幼时在西域见过的猞猁,跟狼差不多大,实乃十分难得的猛兽。没想到在中原也有,正是意外之喜。用猞猁的皮毛作袄子,又暖和又漂亮。
朝露一夹马肚,追入密林,侍从也纵马紧紧跟了进去。
猞猁比之狼,更为狡猾,善于伪装。朝露骑射皆精,此时连发数箭,却都不曾射中。
她心有不甘,越是追,越是深入密林。她马术精湛,奔驰之间,几个受圣命护着她的侍从力不从心,渐渐跟不上了。许久,只剩下她一人的马蹄声,回荡在层层枝桠间。
“嗖——”
一支暗箭从背后朝她射来。带她转身发觉,已是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飞出来一只鹞鹰,扑翅猛震,利箭偏离,转而刺中了她身下之马。
朝露坠马跌落,金步摇堕地,折断成半。
举头望去,那只救了她性命的鹞鹰,通体黝黑,训练有素,绕着她头顶盘旋飞了一圈,振翅飞去,最后停落在不远处的一只铁臂之上。
鹞鹰的主人驾马缓行,腰间金带镶满琳琅宝石。他在马上微微屈身一拜,用乌兹语对她道:
“娘娘受惊了。”
洛朝露第一次见到戾英王子,是他驱鹰救了她一命。
而后,一阵马蹄声轰然响起,惊飞林鸟无数。是李曜率亲卫疾驰而来,面色阴沉,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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