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金甲的高昌王军手执刀鞘,在前面清道,将人流和亲队屏退至街旁两侧。
信众已自觉地退去一旁,让出一大片道来,延颈而望,屏息以待,目光灼热。
人语和诵声停了下来,连呼吸都因谨慎而变得轻微。
在这一刻的寂静中,一片华光自长街的那一头涌来。
绛袍武僧如赤潮滚滚,最先开道而来,一座金玉为身的华贵步辇在后缓缓而来。步辇上设千瓣莲座,莲纹栩栩,如漂浮海上,轻盈万般,飘然若神。
一人以莲华之姿趺坐其上,身披玉白袈裟,缎面金线起伏迤逦,如漫天光晕笼于周身。
信众见之,容色激越,纷纷伏身跪下,以头叩地。
前面的人潮接连倒伏在地,如同漫天的帘幕缓缓张开。
洛朝露隔着乘舆朦胧的的缯幕,看到那一抹熟悉的玉白。
如寒崖雪松,似凌霜寒梅,清寂孤绝,不染俗尘,天下无双。
他不知道她此刻在人潮中看他受封,却依旧穿了她喜爱的这身白。只因他从前答应过她。
他永远,永远不会对她食言。
眼眶开始一点一点发涩,朝露凝望着那一角玉白,在心底道:
我盼他成佛成道,功德无量。
前尘旧念,尽数拢在她这最后一眼之中。
同在乘舆的李曜也看到那绝代风华的僧人,面上渐露冷笑。他回身望向身旁的女子,笑意一点点凝在冰冷的面上。
浓厚的粉黛也掩不住她面上的倾慕,眼底的柔情。是从未向他展露过的情愫。
平息的恨意又蹿了上来,他劲臂一抬,将覆着乘舆的缯幕猛地掀开。
一双瘦骨凸出的手拽住了他。
朝露惊慌失措。
大片刺目的日光透下来,眼前的光景骤然变得清晰至极,那抹神祇一般的玉白正在朝她不断靠近,再靠近。
朝露目中泪光莹莹,不住地摇头,低低道:
“我求你。”
她不想被他看到。她也不该被他看到。
李曜巡视一圈在旁守卫严阵以待的高昌王军,确实不易惊动。他终是放下了缯幕,双手握拳,扶在膝上。
高呼的人潮随着那抹玉白渐渐远去。
迎亲的队伍和佛子的仪仗如两条相交的丝线,又再度离去。
那卖货郎被人潮推推挤挤,一下撞翻在路中央,货担也被人潮挤得颠簸倒翻。
他第一回 随表亲来西域,不信教也不懂这里的规矩,只听今日盛会人多,赶来凑个热闹。他嘴上嘟囔着“晦气”,跪在地上去捡被震落四散的绳结。
骤然响起一声马儿嘶鸣,迎面而来的马蹄眼看要踏在他身上。
“不可伤人。”
一道清越而肃然的声音响起。
卖货郎眼前倏然金光浮动。一股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
一角玉白描金的袍角落在他身前。
来人走下高高的莲座,俯身为他拾起了绳结,递到他面前。
卖货郎接过头顶递来的绳结,以为来人要买他的绳结,惯常地大声吆喝起来:
“大人要不要买个绳结送给心上人?保佑夫妻永结同心的哦!”
张口就来,行云流水。
待他起身抬首,一看到来人,登时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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