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箱和书本,径直走去一间单人病房,敲了两下门,却没人应,他就干脆推开病房的门。略锈的合页发出不安的噪响,周弓轶则在手里空了以后,贴着窗台僵站着,似乎不想打扰到任何人。曾骞把东西置放后,探头扫视了几眼室内,确认里面没有人后就轻步撤出来。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漂亮女人听到响动便循声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看到曾骞的正脸后露出欣喜的笑容,她的声音有白鸽般轻盈温柔的语调,她说:“骞骞,你来了。”
之后,她余光似乎瞥到周弓轶,开心地迎过去,用双手捉住周弓轶的手,喉咙里蹦出一个含糊的名字。
曾骞连忙上前用左臂拦开她,说:“妈,他不是。”
曾母神情黯淡下来,含蓄地向周弓轶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对不对?”
曾骞似乎不打算让母亲同周弓轶有过多接触,用单臂引着母亲回病房。
“还是只有你一个人过来看我。你爸爸怎么没有来?”
“你又忘了,你们早几年就已经离婚了,我爸也再婚了。”
“有新的小孩了吗?双胞胎对不对?”
“一个男孩。”
“真好,他又有自己的生活了。你的胳膊怎么回事?是被火车撞到了吗?”
“不是。”曾骞也没有多做解释,把行李箱打开,将里面的内容展示给母亲看,又问,“最近有乖乖听医生的话吗?”
曾母不对他的问题作答,反倒蹦出一句:“这些裙子都是我都很喜欢的。”
曾骞沉默着将裙子按色系依次挂入病房里的小衣柜里,随后将枯涸的花朵躯干从塑料花瓶里全数抽出。浊水顺着花茎滴落在地面,那星点的湿迹最后匿藏入了角落的垃圾桶。曾骞开口道:“妈,我忘记给你买花了。”
“没关系。”曾母安静地凝视着曾骞,踱步走到他身边。她一动不动贴靠着曾骞,两人之间仿佛满是脉脉的温情。
周弓轶正分神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带,忽地听到几声巴掌的脆响,他连忙抬起头,只见曾母正狂躁地扑打抓挠着曾骞。而曾骞既不阻拦也不避挡,任由着他母亲发泄。周弓轶准备进病房帮忙,却被曾骞扭头喝止。曾骞得空就伸长左臂将病房门关上。
过了几分钟,两位男医生闻声赶来,将曾骞母亲制服在床上,抽出绑束带捆住曾母的手脚。曾骞母亲呆坐在床上发出母鹿般低缓的哀鸣,继而又消去了声音。
曾骞客气地向医生询问母亲最近的病况,又将医生送到门口。
周弓轶发现曾骞颈部有一道很长的刮痕,破损处渗着血,正想提醒曾骞,却被曾骞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曾骞语气不快,急声埋怨道:“谁让你叫医生的?”
周弓轶来不及为自己辩解,面前的木质门就再次关上了,可能因为曾骞短暂的脱力,房门并未关严,后又分开不及半拃长的豁口。
曾骞似乎原宥了母亲所有的作为,搬一把椅子坐去女人床边,他问母亲是否要听音乐。曾母说想要听勃拉姆斯。之后,曾骞大概是给母亲戴上了耳机,总之没有声音传出来。
周弓轶的膝窝贴着夏日已经不再供暖的暖气,忽然觉得腿有些发凉。之后,他干脆抱着腿坐在地上。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有护士带着几个病人去活动室,又迷迷糊糊听见曾骞用低沉磁性的男声念了一首长诗,又迷迷糊糊听见曾母以哀哀的口气反复提到一个人。也许是那大量重复短促的内容制造出了凋敝的熟悉感,周弓轶甚至在半梦半醒中误以为在那些话里听到了什么他烂熟的姓名。这时,曾骞打断了母亲没有节制的倾吐,说到了她吃晚饭的时间,他也应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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