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耳祢小王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守城的将士。汉人和胡人外貌有很大的差异,但是他们都有相似的苦楚。
寻常人在尘世中挣扎过活,都是这样的苦楚。身不由己,无法解脱,难得自在。
祢耳祢小王告别柳催和叶听雪二人,他要去的地方不近,听那地名,似乎是一座寺庙。柳催说那地方早已荒败,只剩残垣断瓦。他却步履不停,目光清明地说:“我总要自己去看。”
他走了,只留了个落拓的背影。叶听雪看着他的方向说:“他不像个疯子。”
柳催替他掖了掖衣领:“是他太相信自己的心。站在他的道往外看,能见众生苦,却不知道众生为什么苦。”
叶听雪被人勾住了小指,他心中无限柔软,反手去和柳催十指相扣。他刚想说要去市集上买几块糖糕,但立刻就想到柳催那舌头尝不出什么味道。
“你尝不出苦,是不是也尝不出甜?”叶听雪心疼他,尝不出滋味的舌头,会错过烟火人间里很多的好东西。
“阿雪是甜的。”柳催说。
这副口舌,从前也能尝到甜酸苦辣。但仇之命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阎王令将他的神智全部摧毁,他对手下人动辄施虐,打骂蹂躏已属平常。
柳催很小的时候有块珍而重之的糖,留了很久也不舍得吃。终于有一天,这块糖被留得坏了,他舔了舔,发现还是甜的。
那天仇之命带了一身血回来,见到柳催没在练功,反而是躲在角落里吃糖。
仇之命抓着柳催的头发拖回了院子里,他要踩碎柳催手里紧攥着的糖。他骂道:“你这命贱福薄的小鬼,也配吃这种东西?”
柳催不给,把糖整块地吞到肚里,顾不得伤嗓子,也不怕自己被噎着死掉,反正在这里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他被打得两颊高肿,却死不松口。仇之命平生最恨别人忤逆,于是紧紧钳住柳催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嘴里头没见着糖块,仇之命疯疯癫癫,怒而发笑,于是将一盅开水灌进柳催嘴里。
柳催命硬没被呛死,但从那之后他的口舌就很是麻木,尝不出许多滋味。
尝不出也好,反正也不爱吃苦,他想。就是可惜那糖囫囵咽下去,最后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滋味。
陈年旧事,柳催以为自己早就记不清楚了。这些年经受的苦痛,桩桩件件夹杂在一起,要是都记得清楚,他应该疯得更快。
但叶听雪就这么轻轻一提,这些旧事就一点一点地浮了上来,原来还是这么清晰,原来还是这么痛苦,是他之前一直避着不愿回忆。
有人心疼,让他心里生出了名为委屈的情绪。
“阿雪是甜的。”柳催又说了一遍,是十分笃定的语气。叶听雪受不了他这样,牵着马想走得快些,衣袂忽然被人扯住。
柳催把人拉了回来,在他唇上吻了吻。其实他想吻得更深一些,但是这还在外头的街道上,叶听雪容易羞,他恼起来也不会叫柳催好过。
“尝过了,阿雪确实是甜的。”
还好这时路上行人不多,否则他们这般行事,只怕会被人说几句不知羞耻。即使是荆西府这样的民风粗犷的边城,礼仪也还是要有的。何况男风,常人都是讳之不提。
“走吧。”叶听雪叹了一声,他早知柳催是个疯子脾性,更多的时候他都很纵容柳催对自己的动作。
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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