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文随意丢了两块碎银,接着就在小厮错愕的注视下,撩起衣摆,大踏步地往上冲。
宋岫体虚气短,脚程慢,自然很快被追上,杨思文最开始还故意不远不近、只走在青年身前两步,得意洋洋地说些酸话,路程过半后,便耷拉着脑袋,撑住膝盖喘起粗气。
反观宋岫,慢是慢了些,却胜在稳定,因得体温低,乍瞧去,清清爽爽,竟好像连滴汗也没流一般。
高下立判。
杨思文烦得要命,又不甘心低头认输,咬牙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干脆破罐破摔,一屁股坐到地上摆烂。
同样登顶的宋岫则道:“大人。”
呼吸如常的霍野立刻会意,长臂一伸,拎鸡仔般拎着杨思文的衣领,轻松把人提了起来。
“陆停云,你,你什么意思!”双目圆睁,杨思文张牙舞爪挣扎两下,可惜声音和动作实在无力。
宋岫言简意赅,“会抽筋。”
剧烈运动后不能马上休息,否则血液淤积,循环难畅,头晕恶心都算是轻的,万一缺氧更麻烦。
——按原主对杨思文的印象,山脚到山顶这一趟,的确称得上“剧烈”二字。
古刹幽幽,连带着人心也跟着静下来,听出青年是好意,双脚重新着地的杨思文勉强站直,含糊嘟囔了几个字,再抬头,却已不见对方的影子。
杨思文心底那点微弱的感动顿时消失殆尽:
亏他还想道谢。
这陆停云果真和以前一样讨厌。
另一边,约莫是景烨提早知会,宋岫刚进正殿,一个穿着僧袍的小沙弥便上前迎人,“陆施主,慧觉方丈已在禅房等候,请随我来。”
宋岫颔首。
原主不信神佛,倒也听过慧觉方丈的名号,来法华寺的香客,大都是冲着这块金字招牌。
然而,依宋岫看,与皇权牵扯的高人,多半已落进俗世。
跟在小沙弥身后左拐右拐绕至后院,他屈指叩门,独自迈入禅房,瞧见里头坐着个年近耄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低声念了句佛号,慧觉双手合十,“陆施主。”
“慧觉大师,”利落跳过一切无意义的寒暄,宋岫回礼,开门见山,“陆某近来噩梦缠身,夜难安寝,该当何解?”
慧觉:“敢问陆施主,梦中所见是何物?”
宋岫:“沙场,燕州。”
徐驰无声无息死于家中,朝内重臣皆能猜出其中猫腻,却没一个敢挑明,势比人强,或许其余人会选择退半步妥协,但陆停云不会。
“罪首伏诛,施主又何必执着?”表情平静,慧觉道,“施主杀业太重,果报纠缠,应当静心修行才是。”
宋岫:得。
难怪景烨答应得这般痛快,原来是给他找了个说客,劝他放下仇恨。
可……“保家卫国也能算作杀业吗?”定定地,宋岫与慧觉四目相对。
这一瞬,慧觉几乎以为青年已经看破了陛下对他的托付,但很快,对方就收起那股凌厉的气势,垂眸,淡淡,“既如此,陆某想做一场法事。”
“超度亡魂。”
慧觉明白,于情于理,青年的要求并不过分,偏偏陛下有令,无意将此事闹大,正犹豫间,宋岫却道:“不拘多气派,陆某仅想亲自诵谒经文,求个心安。”
话说到这份上,纵使景烨亲临,也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微微放松神经,慧觉问:“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欲将法事定在何时?”
宋岫:“若今日有空,便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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