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我捡了个镜子,后来摔碎了,你爷爷说,等过了江,一定再给我弄一个,”奶奶早已满头白发,可每每说起这些事,眼中却仿佛闪着年轻的光,“没想到他还真的说话算话了。”
这些故事,陈津南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
小时候觉得打仗的故事新鲜,听得津津有味,长大后才慢慢懂得,奶奶讲的故事不只是故事,是她最怀念的日子。无论现在的生活如何好,奶奶还是只想回去,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回到爷爷,回到战友们身边。
奶奶讲话讲累了,到最后也忘了最初的话题是什么,停下来看他俩吃饭,脸上挂着欣慰满足的笑。
陈津南也有一碗长寿面,和隋陆的一样,小春卧在桌子底下,吃饱了倒也不讨食,只守着奶奶。
老房子的时光是停止的,饭桌上,掉漆的搪瓷茶缸上还印着十几年前的标语,但人却不是静止的,人走来走去,从大门离去和归来,有时候是暂时的,有时候是永久的。人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人死了又会永远留在这儿。
过了初五初六,年味便越来越淡了,窗外响起零星的鞭炮声。
隋陆把长寿面吃得干干净净,连着陈津南的碗一块端到厨房去洗,走到一半回过头,对奶奶说:“奶奶,明年我在长湾陪您过年。”
奶奶怔住了,一边连声答应,一边悄悄红了眼眶。
“好、好……真好。”
*
隋陆洗完澡回来,陈津南正坐没坐相地在书桌前摆弄几盘磁带——他喜欢把两只脚踩在桌沿上,弓着背,整个人缩成一团。
隋陆不爱看他这么坐,说他这样容易驼背,长不高,直接捞着后背和腿窝,把人抱到床上了。
“还有个生日礼物,我在音像店挑了好久,老板说这个卖的好,我就买了。”陈津南从被褥里爬起来,扬起胳膊给他看。
是王菲的《只爱陌生人》,去年下半年的新碟。
隋陆靠在床头,陈津南只穿一条内裤,光着腿坐在他两腿之间,屈起膝盖,将被子围在身前,两个人身上都暖暖和和的。隋陆一环胳膊,圈过他支在身前的小腿,就能把他整个拢进怀里。
一人一只耳机,心不在焉地听着歌,没看歌词纸,不知道歌名是什么。隋陆伏在陈津南肩上,鼻尖抵着他颈侧跳动的脉搏,呼吸沉沉。
“去南方上学,真的很好啊?”陈津南缩了缩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更像只躲在隋陆怀里的鹌鹑。
“嗯,”隋陆闭着眼睛说,“我想去。”
“到时候我学英文专业,你可以报喜欢的理科,或者其他的也行,只要我们在一块。”
“啊……”
听上去还不错。
“那你爸妈不同意怎么办?”陈津南抓住他圈在自己小腿前面的胳膊,“还有我妈,我还没跟她说过呢。”
隋陆沉默了一会儿。
陈津南仰起脸,安抚性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会带你走的,南南,”隋陆轻轻喘了口气,扣住他的下巴,追着继续亲,含过舌尖片刻,又退出来,嘴唇反复印在脸颊上,轻轻磨蹭,“不管去哪。”
隋陆的口吻像个大人。
很久以后,陈津南依旧这么觉得。
没有隋陆的陈津南依然在慢吞吞地长大,虽然慢,但怎么说也过了好些年,他比那时刚满十七岁的隋陆要年长了许多,可他每每回想起来,都还是觉得十七岁的隋陆是非常可靠的,远远超过现在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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