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一紧,句羊往回抽自己的手腕。祁听鸿心下一冷,说:“好。”果然把手松开了,站在窗下,又委屈又茫然,后悔自己刚刚说了大话。但是覆水难收,君子言必信,行必果,现在应该说:“我再也不来烦你了。”
有样病叫做“梅核气”,是说一种郁思,凝聚成核,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此刻这句话就等同“梅核气”。祁听鸿张张嘴,讲了一个音,说:“我……”句羊却先说:“不是烦你。”
祁听鸿说:“那是怎么样?”句羊半晌才答:“我烦我自己,好么。”
祁听鸿低下声音,说道:“要我怎么办呢。”
句羊不答,祁听鸿说:“算了。今天衡为来找我,讲……”卡在此地。句羊皱皱眉头,问:“讲什么?”
祁听鸿想,讲什么呢?讲我们两个不清不楚,不妥吧;讲他们两个床头吵架,也不妥吧。
还没想出来,余光之中,号房墙角油灯光线一晃。句羊一笑说:“教官真来了。”祁听鸿说:“哦。”今天晚上问话,只问出来一星半点的东西。他此刻心在水底,没打算进句羊房间躲着,也无暇管这个教官,是不是要捉他去罚抄。句羊在窗沿一撑,轻轻跳出来。祁听鸿一吓,说:“做什么。”
句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不要害怕。”反手把窗掩上。两个人躲在一根廊柱后面,贴得很紧。有一绺句羊的头发,落进他衣领里面,细细的皂角味道,冷,清,弄得祁听鸿脖子痒痒,想,这头发还是束上去好一点。他们隐在柱子阴影里面,教官果然没看见,脚步声远了。这里实在是静,一只蝈蝈叫了两下,也不叫了,两个人的心跳声、呼吸声,愈来愈大,皂角味愈来愈浓。今年气候奇怪,到三月份还总是打雷,下冰碴子,应该算是冷天,但祁听鸿现下觉得热,额角慢慢渗出汗来,他也说不明白为何热成这样。等教官的动静完全听不见,他才敢抬头看。句羊刚好也在看看他。两边视线,一交即分。
好多天以来,句羊看他,都是蜻蜓点水,马上转开目光。祁听鸿满以为今夜也是一样。结果句羊眼帘一垂,两片湿的、冷的、柔软的嘴唇,在祁听鸿嘴角碰了一下。句羊动作不快,也没有抓他,要躲完全躲得开,然而祁听鸿心里没法想事情,也就没法躲。脸早就红透了,手脚不知道摆去哪里。这是祁听鸿此生第一次亲到别人。直到有片热的舌尖贴上来,他如梦方醒,把句羊猛地一推,道:“句……句兄。”
句羊退开说:“对不起。”祁听鸿说:“句兄,让我想一想。”他全身还在发抖,逃也似的回到自己屋里,门和窗全部锁紧。
等到天亮了,祁听鸿故意磨蹭,最后一个进学堂,免教路上和句羊撞见。句羊也很知趣,上课时分站到前排角落,不注意盯他,就不会出现在祁听鸿视野。及至下课,句羊默默走了,祁听鸿遵照约定,去找陈静文,开口问:“陈兄,衡为兄今天怎么没来?”
陈静文一愣,说:“你找他作甚?”祁听鸿道:“找他问题目呢。”
陈静文为难道:“不来上早课,该不会是病了?”
衡为身体弱,这件事陈静文最知道,就是要他往这边猜。祁听鸿赶紧点头说:“昨晚看他在外面,淋了一点雨。”
陈静文疑心道:“昨晚下雨了?”昨晚没有下雨。祁听鸿想起夜里的事体,又开始不自在,硬着头皮说:“下了一点小雨,不至于生病罢。”
陈静文叹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不经淋。要是淋雨,一定就是风寒了。”祁听鸿笑道:“陈兄还会诊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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