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龙头出了点儿毛病,不知疲倦地往下滴水,又被廉价的绿色塑料盆接进怀抱。
头发乱松松的女人掀帘子出来,试试水温,冷得“嘶”了一声。
妆容很艳,黑眼线描绘过的眼睛像挨了两拳似的,刚满十六岁的程晋山读不懂其中美感。
“山子?”女人瞧见台阶下站着的熟人,诧异一笑,“你不是当学徒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少年骨头很硬,自尊心也强,别扭地看向旧发廊中暧昧的灯光,含糊道:“当学徒没意思,回来跟着虎哥收保护费。”
女人总觉得他和自己老家的弟弟有几分像,虚假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亲热,拽着人进屋:“姐这里生了炉子,暖和暖和再走。”
她还拿他当孩子,也不避嫌,往盆里兑了热水,撩起裙子,蹲在角落洗下身:“姐待会儿有熟客,办完事就给你钱,不让你为难。”
程晋山贪恋这里的温暖,再加上饿得走不动,也就没有拒绝。
理发只是个幌子,皮质座椅艰难承载体重,“嘎吱嘎吱”乱响,对面的镜子上也糊满污迹,照不出人的真实模样。
女人收拾完自己,抓了把奶油味的花生给他当零嘴。
桌上放着盘绿油油的鲜橄榄,青嫩水灵,看起来挺招人。
程晋山吃了几颗花生,实在没忍住,偷偷伸手抓了两个。
放嘴里嚼两口,出乎意料的酸苦占领口腔,他“呸呸呸”吐进垃圾桶,皱着浓眉看向女人。
“琴姐,这什么玩意儿?真难吃。”
女人笑得前仰后合:“吃习惯就不苦了呀,还有点儿甜呢。”
说着,她示范给他看,吃得津津有味。
程晋山不信邪,又尝试一回,照样以失败告终。
没多久,干干瘦瘦的男人进门,猴急地抱着琴姐,在帘子后面的小床上滚成一团。
程晋山辍学之后,跟着几个社会大哥来这边玩过,虽然没有开荤,也见过些世面,因此并没有大惊小怪。
他只觉得那档子事脏,觉得琴姐做作的叫声里藏着痛苦,觉得男人精虫上脑的样子不可理喻。
一把花生吃完,男人也提上裤子,却不肯按之前的价格付账。
琴姐泼辣,追着骂到大马路上。
几分钟后,她捏着轻飘飘的五十块钱回来,咬咬牙塞给程晋山,说道:“山子,你再等等,姐再接一个客人,肯定能凑够。”
等到夜里十二点,好不容易盼进个顾客,又是泼皮无赖。
程晋山饿得烧心,火气没压住,拽着人狠揍了一顿,搜出两张大钞。
打这时候起,关系就渐渐拉近。
他常往发廊街跑,不图别的,就是喜欢和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姐姐亲近。
她们比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更像家人,遇上生意好的时候,还会凑在一起打牙祭,说说笑笑。
程晋山厚着脸皮跟着蹭饭。
琴姐知道他爱吃饺子,常点一家东北菜馆的外卖。
皮薄馅大的白菜猪肉饺子,他能一口气吃掉两盘。
风尘中人多侠义。
可惜的是——
世间好物不坚牢。
眼睛弯弯的小云姐被家里人嫁给又老又丑的跛子,换取大额彩礼。
梦想当歌星的素萍姐不幸遇到变态客人,姣好脸颊沾上硫酸,再也没法接客。
琴姐最惨。
医生说她得了艾滋病,子宫也长满肿瘤,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
大冷的天气,程晋山买了袋青橄榄,过去瞧她。
女人消失不见,几个小姐妹撕心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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