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满积雪的田埂上。
高烧来袭,噩梦缠身,她在梦里不停流眼泪,感觉到一只粗糙又温暖的大手不厌其烦地揩掉泪水,扶着她起来,灌下苦药。
项嘉恢复意识时,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木头和红砖垒起来的小房子很破,帘子漏风,屋子中间烧着老式的小炉子,炭火味呛人,和她以前住过的别墅洋房没得比。
老奶奶慈祥地笑着,满脸皱纹,牙齿只剩几颗,用她听不懂的方言说着什么,两手配合着比划。
项嘉变成惊弓之鸟,哭着央求老奶奶收留她,抓住馒头狼吞虎咽。
奶奶姓何,也是位苦命的女人,十八九岁的时候被人拐卖到这里,男人大她十多岁,非打即骂,对她很不好。
好不容易熬死了男人,几个儿女飞出村子,奔往大城市,逢年过节都不回来。
“你留下来,给我做个伴吧。”奶奶笑呵呵地说着,脸上既刻着风霜,又有岁月磨灭不掉的开朗。
项嘉的生活,终于暂时安定下来。
她小月子没养好,脸上缺乏血色,又着了凉,整夜整夜地咳嗽。
奶奶赶集买了两只雪梨,从黑木箱子的角落里取出个蓝布包,一层一层揭开,里面珍藏着十几颗川贝,听说还是之前生病的时候攒下来的。
家境如此窘迫,老人却把项嘉当自家孩子一样疼爱,将川贝捣成粉,装进挖去果核的雪梨中,加几块冰糖,上锅小火慢蒸。
蒸够半个小时,热腾腾地端出来,掀开盖子,苦涩的川贝和冰糖混合在一起,浸入梨肉,整个吃下,咳嗽立竿见影好起来。
项嘉渐渐能听懂老人的方言,吞吞吐吐地说起以前的经历。
她很怕奶奶会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劝她回去和那个女人和好。
可老人宽和又悲悯地看着她,叹了很久的气,轻声说了句——
“好孩子,不是你的错,你的福气啊,在后头呐!”
项嘉泪如泉涌。
在小村庄过的那叁年,是她一生中少得可怜的平静时光。
物质生活贫困,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可她不需要讨好,不需要献媚,不需要用身体换取利益,更不用卑微地期待获得什么人的喜欢。
她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地做自己。
有时候,项嘉想起之前那些恶心事,还是会浮现轻生的念头。
美貌是原罪,污迹洗不掉,只有死亡能够带来最后的解脱。
有一两次,刀刃抵住手腕,差一点儿就要切下去。
可她害怕给奶奶添麻烦。
奶奶收留了她,对她这么好,她不能恩将仇报。
为了找点儿事情做,项嘉开始跟着奶奶学做饭。
都是家常菜肴,里面却有很多门道和技巧。
她天生聪明,又愿意钻研,很快做得像模像样。
村里有几个闲汉,见她来历不明,又长得漂亮,半夜用石块砸门,隔着窗户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项嘉紧张地缩进被子里,奶奶却火冒叁丈,拄着拐杖走出去,对着混账小子们骂了半宿。
亲生母亲不把她当人,陌生老人却对她这么好。
这个夜晚,项嘉哭一会儿,停一会儿,断断续续地讲了两叁个小时,终于告一段落。
她趴在程晋山腿上,眼泪将他的裤子打得湿透,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整个倾诉过程,程晋山一句话都没有说,始终安静认真地听着。
太安静了。
不符合他的个性。
沉默很久,项嘉带着哭腔唤:“程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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