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那些黑船上也并未燃灯,只见月色清冷,画舫内的窗扇中漏出点点灯光,与其中不知哪几位酒醉了的先生的大笑。
直至此刻,谢深玄才明白自己是赌赢了,诸野没有半点要将他供出去的意思,诸野或许会因为那年谢府之事而对他心有恨意,可这恨意……还不足以令他与严端林同流合污。
谢深玄抬起眼,看向面前的诸野。
月色之下,诸野身上那玄青色的官服近于深黑,只有衣角的精细绣纹隐约带着细光,谢深玄有些难以看清面前诸野的身形,那好像只是一个近在眼前的模糊影子,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护在他身前的身影缓缓交叠,再变幻成不久前他意识混沌之时,曾在报国寺外见过的那个背影。
这背影……几乎同那日报国寺下的黑衣义士一模一样。
谢深玄下意识垂下目光,看向诸野的手。
是左手。
诸野以左手握着那金柄长刀,他与那日的身影只有这一处不同,却已是足以决定一切的差别。
谢深玄难抑心中失落,他的心依旧突突跳着,却有一股无力的疲倦自心底蔓延,逐渐吞噬一丝乍现的希望,他本不该有这样的希望。
他早知那人不是诸野,那日是大年初一,诸野要伴驾祭天,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报国寺下,可他却止不住抱着这样的幻想,就像是能用这场美梦,来取代这些年来两人之间那不堪的芥蒂。
面前那船夫刺客面露迟疑:“诸大人,主上吩咐过……”
诸野:“主上?”
船夫:“您——”
诸野:“我只知圣上,不知什么主上。”
船夫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围聚在画舫两侧黑船上的刺客也纷纷翻上了画舫,他们被十数人层层围在船首,如此险境,诸野却依旧不变神色,没有半点惧意。
月光隐在云影之后,周遭只余画舫内透出的隐约灯火,谢深玄觉得有些不妙,如此昏暗的境况,那些人若有动作,他们或许难以察觉,他紧张抬首,再看向诸野时,忽见诸野微微眯起眼,目光之中,杀气毕露。
诸野已先一步动了手。
那刀锋的寒光只是一闪,便有一人扑通倒了地,从胸口喷涌出鲜红的血,几乎溅到谢深玄鞋尖,谢深玄吓得倒退了数步,撞上船首的阑干,心中狂跳不止,全然不知此刻他应当做些什么,又该如何才好。
他只能盯着就在他几步之外的诸野,竭力控制住打颤的牙关,乖乖待在原地,以免给诸野再添麻烦。
那些刺客不要命一般朝谢深玄扑过来,眨眼之间,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诸野下手极狠,刀刀直劈对方要害,似乎不打算留活口,谢深玄毕竟是个读书人,他从未看见过这等血肉横飞的场景,只能扶紧身后的阑干,紧张接连咽下好几口唾沫。
上一回在报国寺外时,他先挨了一刀,意识模糊之时,所见之物隐隐绰绰,至今也只含糊记得苍茫雪地间的血色,可此刻……此刻他入目皆是血光,鼻尖弥漫着浓郁的腥气,耳边则是那些刺客伤时的凄厉哀嚎与惨叫。
他觉得这些人如同扑火的飞蛾,亦或是蹿升而至的杂草,诸野以手中的长刀削掉一枝,又有另一枝飞快生长出来,他们好像毫无惧意,也不怎么怕死,这一切,只是为了严端林许下黄金千两的悬赏——
画舫一侧忽而燃起火光,惊得谢深玄飞快朝那边看去,几名玄影卫飞身跃上甲板,红色的官服映照在明暖的火光之中,如同跃动的焰火,其中一人高声大喊“大人!我们来迟了!”,诸野却并未回应,只是将目光放在仍旧不要命般往前冲的那几人身上,将这些人尽数挡在谢深玄数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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