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鹊翻身下马,朝他们走来。
“西州都护李闻鹊来迟,还请殿下宽宥!”
陆无事比他更快跑上前。
“郎君,你们没事吧!”
唯有杨园,还骑在马上,顾盼有神,看上去对自己此番狼狈出城衣锦还乡十分得意。
公主没力气说话了,冲李闻鹊点点头,扬起下巴示意他先处理方良,不着急问候寒暄。
陆惟也没说话,他直接吐出一口血,那是累的。
陆无事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扶他。
陆惟却扭头去看公主一眼。
果然不是那只猫。
公主注意到他的视线,明明也浑身疲倦痛楚,却还有心思调笑。
“陆郎这是走不动了,想让我抱你回去?”
陆惟回敬一句:“公主还抱得动吗?”
公主:……怕是不行。
陆惟顺着回头,看见她手上血肉淋漓的伤口,纵横交错,甚至已经部分干涸,显得越发狰狞,不由微微蹙眉。
他想起来了,这是公主为了接方良那三支箭受的伤。
其中一支被她接住,但巨大的冲力和仓促应对也使她的手掌被磨破,没有把手废了已是侥幸。
公主没有注意到陆惟的出声,她已经被风至扶着准备回去了,只是在路过方良时,被对方喊住。
“我输了。”
方良的表情很平静,从看见李闻鹊出现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造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成功了固然回报巨大,但方良也经常想到失败的后果。
他想得最多的失败可能,是在去往京城过程中,受到京城禁军和李闻鹊闻讯而去的两面夹击,或者抵达京城之后被各路勤王部队围困的窘境。
早早在上邽城就折戟沉沙,是方良之前觉得最不可能发生的。
但事实是,最不可能发生的,最后的确发生了。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如果当日不将刘复引入城关押,不引起陆惟他们的注意,而任凭公主他们路过,等他们离开秦州再起事,是否就会顺利?
但动手的时机是与天灾和流民相配合的,他想利用流民来屠世家,以达到渔翁得利,师出有名的目的,就只能如此行事。
在方良数十年的人生里,他已经明白,许多事情要做成,往往不是你能力达到,而需要一些虚无缥缈的运气,以及其他人的助力。同样,一件事情失败,也是由许多细节组成,任何一桩看似毫不起眼的事情,都有可能影响结果的走向。
成王败寇,夫复何言。
他微微叹了口气,等待李闻鹊或公主作为胜利者,对自己的奚落。
但素来倨傲的李闻鹊,这次居然没有落井下石。
公主原本不欲多言,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止步望着方良。
希望他能长话短说,不要净说些无用的狠话。
公主想道,便听见方良开口。
“秦州的世家已经悉数被清除干净了,想要扫除世家积弊,唯有以雷霆之怒秋风扫落叶,相信殿下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公主身心俱疲,委实不想与他谈什么世家积弊了。
但方良目光灼灼,竟似想要公主给他一个公论,否则不肯罢休。
公主叹了口气,五味杂陈,她与方良是毫无疑问的对立面,可敌人临死前,居然还想要自己给一个公论。
若她不肯给,方良又当如何?
“大奸似忠,枭雄之才,治下数载,爱民如子,也用子如刀。以流民杀世家,却害无辜百姓遭殃,虽说乱世人命如草芥,在成王败寇面前不值一提,但成于斯必,败于斯,求仁得仁,罪不尤人。后世汗青悠悠,会记得方良的狼子野心,任凭流民荼虐百姓,也会记得你铲除世家,曾为秦州开凿水利,奖励垦荒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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