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赶来,没有尽头似的,一股脑地涌进鸦青。
不足万人的镇子,一夜之间便塞满了人,街巷里、虹桥上,到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当然,远道而来的外乡人,除去少数拖家带口,多半人来到鸦青,总不会放过北市那闻名大淼的瓦子勾栏销金窟。
在这号称昼夜不歇的大集里,只有朱雀街真正从未歇业,便连破晓时分,这里依旧歌舞不断,房顶屋脊上,也蹲着不少满面通红的少年,凭高张望着那靡香最盛处的不可言说。
伶人婉转的歌喉,随着袅袅秋风,向冬飘散,拂过层檐的屋舍,最终消弭在七弯巷尽头,一家像是被墨汁浸透了般,漆黑的土屋中。
或者,不如说是整条七弯巷,都浸在黑夜里。
纵是对岸的洒金巷灯火辉煌,纵是这百年难遇的八方大集的喧闹,也刺不破笼罩在七弯巷上方的压抑结界。
在这样的死寂里,连挣扎着不愿死去的秋虫都不敢放声高歌,一声“阿卿”便格外突兀了。
“嘘──”闻卿食指比在唇上,向孟极比划着噤声的手势,左手提的红灯笼中,摇曳的青色鬼火,将他衬得与鬼相差无几。
孟极抢过他手中的灯笼,那火又顷刻变成赤红,两人在巷尾这间半塌的土屋前站定,同时瞧向那扇虚掩的柴门。
“小丫头说的是这里?”孟极挡在闻卿面前,“怎连门都不关。”
说着,孟极伸出手,岂料还没碰到那门,一阵风扫过,薄门板便吱嘎着自行裂开一条缝。
一股秋的冷肃顺着门缝向外蔓延,连带着像是荒废已久的陈旧气息也一并带了出来。
或许也的确不需掩门,毕竟这里连块完好的土砖都不见。
闻卿在孟极身后,歪着头看向耳房旁那空空如也的狗棚,缺口的陶碗倒扣着,落了一层灰,也不知看家狗死去几时了。
“若一直住在这里。”孟极压低了声音道,“想不得病也难。”
像是为了应和孟极这话似的,土屋里忽然传出一声压抑的闷咳,紧接着,那密不透风的暗被陡然亮起的烛豆驱散了,一个佝偻的侧影映在满是洞的窗纸上,连那影子也破成了无数的洞。
“喝点水。”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
闻卿原本也不确信,水云儿所讲的七弯巷刘家是否便是此处,但听见这声音后,他却立刻确定下来,咚咚扣了三下,不等回应,直接推开柴门。
灰尘长了眼似的,扑簌簌飞了起来,孟极眼疾手快,抬袖替他挡住,闻卿仰着头,看那星子似的从天而降的纷扬尘土,忽然问道:“你可知七弯巷,还有一个别称?”
“是什么?”
“穷人巷。”
“听人说起过。”孟极替他擦着头发上的落尘,“住在这里的人,不光穷,更是满身病。”
还不待闻卿说什么,一道拖沓的脚步声便从那屋子里向外漫了过来,老人左手持着灯盏,右手小心拢着火苗,连声喊着“来咯!”,吱呀一声推开屋门。
“是不是李家媳妇,天这么黑,就不要……你们是谁?”
老丈满头花白,中衣上下打着花花绿绿的补丁,但就算如此,膝盖处仍旧磨得破了洞,露出白花花的膝盖,夜里寒风一起,将他吹得抖如鹌鹑。
“赵伯。”闻卿向那老丈一稽首。
老丈怔道:“好俊的少年郎,两位来我老头子这儿……”
“义诊。”闻卿道,径直穿过他,向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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