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妈妈回来的时间比平时早,爸爸也从县城开车回来了,好在合雨悠已经把凌湛送走了,没给他们发现的机会。她重重地松口气,好险。
翌日早上,天刚亮,合雨悠忽然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炮响。
像把整个橘浦村从梦里震醒。紧接着是长串鞭炮在院子外点燃,劈里啪啦炸得山雀都跃上了电线杆。全村的狗都在吠叫。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脚步声匆匆。
“悠悠,起床穿衣服!”邱莲推门进来,面色凝重,一把拉开窗帘,“跟妈妈去你大爷爷家,你大爷爷走了。”
大爷爷走了。
合雨悠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柚子树在晨雾里影子斑驳,风从山那边吹来,卷着纸钱灰烬的味道。一夜之间,整个村子就都知道了。
邱莲替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素色衣服:“先穿白的,去了灵堂再换孝服。你大舅他们都从外地赶回来了。”
“……是昨晚上发生的事吗?”合雨悠的声音低低的,带点刚睡醒的沙哑。
“嗯,”邱莲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昨下午你爸还去看他一趟,看他精神头还好,哪个晓得说走就走了。”
山路上已经停了七八辆车,院坝外支起了白棚,一溜儿巨锅灶台正冒着热气,农村流水席的掌勺师傅已经开始忙活,一口黑铁大锅里翻滚着猪骨汤,杀好的三黄鸡挂在竹竿上滴血,几条青花鱼泡在盆里,旁边有人在切葱姜蒜,做席的烟火气混着白事纸灰的味道。
“咚咚咚”声混着唢呐吹的《大路歌》,在早晨的山风里显得说不出的沉。
门口桌上摊着一本红皮账簿,大伯母戴着老花镜,正登记礼金,一边翻着本子一边念:
“刘家老二,五百,记上。黄嬢来了没?……哦,到场了,三百块钱,孝布一条。”
这是山村丧礼常见的一幕,生人吃席,熟人抬棺,亲人守灵。
合雨悠沉默地跟着父母进院换上孝服,胸前别了白花。她的心情没有很悲恸,只是说不出的空旷,也有些难过。她并不算跟大爷爷很亲。大爷爷是她爷爷的兄长,年纪已经很大了,喜欢抽大烟,牛叔原本就是他养的。
而且大爷爷家在隔壁村子的另一头,走路要四十分钟,她平时只有过年跟着爸妈来拜个年,小时候也来过几次摘枇杷。
灵堂摆在堂屋,大爷爷停在冰棺里,脸被白布盖着,子孙按辈分守两侧。堂屋梁上挂着白灯笼,“奠”字迎风而动。
“大爷走得算安稳。”有人在堂外小声说,“九十六了,也算喜丧。”
“子女都出息,这是有福报的人。”有人接话。
有人烧纸,有人忙着接亲戚,有人念诵唢呐吹起的引魂曲。
合雨悠年纪小,却也不敢闲着,忙得脚不沾地,上厕所的时候看手机,才看见凌湛的短信,问她今天要不要去写作业。
合雨悠只好回消息,告诉他自己在奔丧,她大爷爷走了。
她还以为凌湛那个性格,会让她拍照什么的,没想到没有。
只让她陪家里人,节哀顺变。消息很简洁。
下午五点,第一轮开席。
塑料膜一摆,硬菜一上,满院子都是油烟和鞭炮味。合雨悠被塞到亲戚桌,刚坐下,妈妈顺手给她夹了块红烧牛肉。
她正想说不吃,旁边一个伯伯笑道:“这牛肉好得很!今天早上才杀的老黄牛,我凌晨四点看到你大伯牵回来的,还在坝子那边哞呢。”
合雨悠愣了下。
——今天早上牵回来的老黄牛?
伯伯继续说:“人走了要敲锣放炮杀牛,才算走得体面。”
桌上有人附和:“对头,热热闹闹,才叫风光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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