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抵在那人的头顶,发间正弥漫着青苹果的香味,他凭着记忆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牌子的洗发露。
几乎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去吻他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他知道自己是禁不住诱惑的,只要活着一秒,便总想从这个人身上尝到些甜头。
周生郝只是抬起澄澈的眸子,冷不丁地将脑袋向后仰去,好奇地与兆平泽对视,像直视太阳一样直视兆平泽黑漆漆的眼眸。
——你从不会这么看我的。兆平泽想。
你从不会用不含一丝恨意的眼睛望着我。
这样不是太残忍了么?他从未奢求过爱,仇恨是他能从他身上得到的唯一的东西,人们从周生郝那里得到的是甜美而虚伪的笑容,只有他得到最真实的恨,没有人能够夺去这份殊荣,曾经是。
他的大半个童年都在太阳下等待他,像条狗似的蹲守在那里。
等他上学,等他放学,等他从校门口出来,他便蹿出来,跟上他。
66.
周生郝不喜欢学校,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小学时候起,学校里的男生会因为他的阔气大方而和他玩,但不会跟他勾肩搭背,甚至尽可能避免与他有什么肢体接触。
北区的所有小学生和中学生都曾听过甚至主动传播过那么一个谣言——有个漂亮男孩,人们用‘他’来称呼他,但也许他没有阴茎,又也许他的阴茎下面还有女性的外阴,孩子们喜欢像谈论都市怪谈一样谈论这样的事,有自称和‘他’同校的男生会在朋友们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是怎么在洗手间里偷瞄无意瞥到一切的,尽管那些不同版本的叙述无不神秘离奇充满魔幻色彩,与其说是亲身经历,更像是粗劣色情小说里的摘录或是青春期少年的狂热臆想。
——别他妈看了。
周生郝总是显得怒气冲冲,他需要叫人知道他并不好惹,时常发出‘抠瞎你这死爹死妈的狗眼’‘把眼睛留着回家看你全家的遗像’一类的恶毒祝福,只是问出那些问题的人通常并不会被他的恶毒言语所刺痛到,仍是在那里嘻嘻哈哈地发出‘你真的下面长了个批么?’之类的问话声。
兆平泽有时拎着棍子或是什么东西,从背后朝着那个笑得最厉害的男孩猛地敲打上一顿,打得毫无章法,动作野蛮到极可能出人命,周生郝站在旁边兴奋地搓着手看着,残忍而快活地发出一些近乎神经质的笑声。
许多个夏天里,总会上演几处这样的事,周生郝的报复当然不限于当面冒犯他自己的人,他觉得——仅仅是觉得,觉得某人有可能在议论自己,这便足以给对方定罪,事实上所有人都可能对他不利,换言之,他的敌人是所有人,他不爱一切人,常常扫视周遭,觉得谁都面目可憎。
周生郝的恶意在这许多个夏天里,逐渐膨胀发酵为针对一切人的恶意,兆平泽不知道这其中是否也有自己的一份助推力,他当然乐于看到周生郝讨厌一切人,因为周生郝离人群越远,就离自己越近,甚至在那些日子里他曾想,既然他没机会被周生郝所爱,那就也决不叫周生郝爱其他人,这听起来才公平。
让己身不被那些流言和猎奇凝视所妨害的方法有很多种,暴力当然并不是最好的一种,更可能只会叫自己彻底陷进恶意的循环里。
兆平泽有一刻漠然又轻蔑地想,如果他是周生郝,他就不会给自己惹上这么多麻烦。
世上的事情看起来好像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人连哭起来都不知道怎样哭得好看。周生郝从来没理解过怎样表现才能让自己得到更多同情,人们会说这个小孩真是被宠坏了,明明家里什么都有,却只会无理取闹。如果周生郝换个方式去讲自己生活里的每一件事,效果会完全不一样,可他偏要歇斯底里,狼哭鬼嚎,那样大吵大嚷,大发脾气,当然……人们喜欢看他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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