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支流民军,受我供养。我日前已让邹云练兵,可从此作你亲军。”
洛襄手心在袖中攥了攥。本想晚点等备齐了再告诉她,不知为何在此时就脱口而出。
他稍顿了一顿,又道:
“之前许你之事,我没有忘。”
语罢,他敛袖离去,拂过身侧一树白蕊杏,落花纷纷,如雪如云。
只留朝露愣在原地,眼睫微微颤动。
她模模糊糊记得,困在那洞窟的时候,洛襄好似确实说起过,为她备下一支军队什么的。
当时她以为他不过是责怪她擅作主张去仙乐阁,结果身陷险境,却没想到,他从佛窟回到王寺这几日,一直在筹备,言出必践。
钱和兵,正是她现在需要的。
得来全不费工夫,朝露心中难掩雀跃,却又生出几分困惑。
洛襄的意思难道是,戾英有的,他也有吗?
他今夜一言一行如此古怪,倒像是在吃味?
朝露心中五味杂陈,回到房中,拿起一碗刚熬好的浓茶,望着乌黑的色泽许久,一饮而尽。
……
夜色犹深,月色胧明。
离开朝露的庭院后,洛襄在清寂的王寺独自绕行了一圈又一圈。回到佛塔之时,肩头身上已落满杏花,有如覆着浅雪。
堂前侍奉的小沙弥缘起已倚着门睡着,美梦犹酣。
洛襄脚步放轻,行至案牍后方一处隐秘的藏书架。他抬手,从数本厚厚的佛文经卷之中,抽出一卷夹在其中的绢帛,放置在案前,缓缓摊开。
是那一封他从乌兹王庭带回来的婚书。
案上错金博山炉的檀香一直未熄,薄薄的烟气散出香息,已是极淡,连带着婚书上的红纸金字都朦胧起来。
烛火幽幽,洛襄在暗中凝视着绢帛上被烟气掩去的字迹。
好似字迹淡去,就能不通其意。
他神思悠悠,不禁想到了那一日。
他要将这卷婚书交予她时,她决然拒婚的神色。
向他谈及她的心上人时,她眼中迸出的光亮。
断言心上人不会娶她时,她强颜欢笑的涩然。
当时,她原来只是不知道,她一直以来的心悦之人,就是她父王为她定下的未婚夫婿,莎车国的王子戾英。
戾英和她自小一起长大,情深意笃。即便数年不见,方才亦可以这般亲密无间,如同他少时见过的那些一对对的俗世恋人。
王子王女,天作之合。
谁能不说,本来阴差阳错,确是一桩天定的姻缘。
洛襄猛地一抬手,收拢了面前的绢帛握在掌中,沉闷一夜的胸口充溢着痛涩。
他端坐案前,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已近燃灭的烛台火光煌煌,烧得很旺。指间的绢帛轻飘飘地流泻下来,边缘掠过烛台,火光摇曳跳动。
空中升腾起一丝极细的烟气,火苗缓缓吞噬柔软的绢丝,留下蜿蜒的黑痕。
洛襄静静看着,没有动。
婚书若是就此烧毁,这桩亲事便再也无凭无据。
再加大寺防,让戾英无法再轻易闯入见到她。长此以往,他终会娶妻,她终会淡忘。
那么,他就可以将她一直留在王寺。留在他的身边。
脑中已列出万全的应对之策,眼前却恍惚看到她说“做不了夫妻”时眼底的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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